这次长途坐车并不觉得辛苦,毕竟是自家的小皮卡,大家伙可以轮流平躺在后车厢里睡觉,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车身的这点颠簸根本就不会影响他们的睡眠质量。
再加上谭文彬也在车上,白天的灼热以及省道上的尘土,都被他身上的寒气所覆盖,且车一直行驶中,不会像在密闭房间里那般形成长久的阴气积聚,这也就使得“冷气温度”调得刚刚好。
中途有一段,绕了一下路,主要是不想过于接近丰都,与鄯都大帝刻意保持了一下安全距离。
李追远答应过大帝,会尽快“归宗拜师”。
可这次出来得匆忙,没有备好拜师礼,就这空着手登门不符礼数,更是对大帝的不尊重。
因此,只能等下一次。
抵达蓉城后,来不及就地体验“少不入蜀”的风情滋味,而是再加一脚油门,直接抵达都江堰。
相较于蓉城的规模与人口,都江堰更像是一座县城。
出了蓉城平原后,来到这里,四下眺望,可见山云如墨,既有川渝的雄奇豪迈亦有江南婉约柔情。
甚至可以说,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幅四下展开的画卷,人在城中过,似在画中游。
林书友:“我发现了,好像无论哪里的景色,都比南通好。”
阴萌附和道:“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车子停在招待所门口。
“先开房间,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李追远又指了指招待所隔壁的一家有年代感的火锅店,“然后下来吃饭。”
谭文彬:“我先去点菜吧。”
其他人都是风尘仆仆,可谭文彬这一路,是汗都没出一滴。
阴萌提醒道:“不要鸳鸯锅!”
谭文彬:“好。”
林书友将谭文彬推到火锅店后就跑回招待所洗澡了。
这会儿是下午,距离饭点还早,店里没客人,只有老板带着几个服务员坐在那里打麻将。
忽见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来自家店里吃火锅,老板感动惨喽,马上离开麻将桌抄起菜单亲自招待。
谭文彬靠在轮椅上,接过菜单和笔,开始打勾。
“帅锅,先选锅底撒。”
“鸳鸯锅。”
“我们店里没得鸳鸯锅,九宫格要不要嘛?”
“好嘛。”
“要什麽辣。”
“重辣。”
“中辣还是重辣?”
“特辣。”
“要,整起。”
其他人依次从招待所里出来,火锅已经沸腾,老板贴心地帮残疾人下了菜。
辣度有点高,其他人倒是也能吃,阴萌更是开心地一边咀嚼在长凳上扭着腰。
“嘶—哈...—
林书友吃得满头大汗,豆奶一瓶接着一瓶往下灌。
明明都红了眼流出泪,却还在不停地说着:“不辣,我可以,没问题。”
吃完后,李追远做了任务安排。
由润生丶阴萌带着谭文彬先去青城山外围逛逛,靠着对咒的感应,初步确定一下那家道观的位置;李追远则和林书友,去实习单位报到。
皮卡被阴萌他们开走,李追远则和阿友招了辆黄包车。
到达单位门口时,天色已经渐黑了,不过提前打电话联络过,对方意思是随时都能来,有人值班。
李追远领着林书友去办公室递身份材料,一个叫小刘的年轻人接待了他们,
在审核材料时,办公室里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头发有点长,而且很油,天生自带波浪卷。
这个形象,似乎更适合去搞艺术而不是搞工程。
男子上下打量后,一脸狐疑道:“就派你们来?”
小刘起身帮忙介绍,男子叫吴鑫,是这里的中层干部,话语权很高的那种。
吴鑫抓了抓头发,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本以为上头会派有本事有经验的过来坐镇把关,谁晓得派来俩毛都没长齐的。
李追远直接问道:“出了事的人在哪里?”
吴鑫:“在医院。”
李追远:“现在带我去看看。”
吴鑫:“好。”
答应完后,吴鑫愣住了,自己为什麽会答应得如此乾脆?
小刘:“吴主任,材料手续都办好了,您现在可以把人领走熟悉咱们的工作环境了。”
吴鑫点点头,对李追远和林书友招了招手,带着他们去了外头,坐上了一辆三座摩托。
摩托车发动机声很大,吴鑫开得飞快,几次拐弯时李追远都有种车轮离地将要侧翻的感觉,因为他坐的是机枪座。
进入医院大门后,车没停,而是绕过门诊和住院楼来到后头,那里有座用院子圈起来的洋楼。
吴鑫:“以前是部队的疗养院,后来撤了,现在也是医院的一部分。”
应该是医院用来安置特殊病人的区域。
门卫认识吴鑫,车还没到,栏杆就先被提前抬起,吴鑫对着门卫打了声招呼,就继续骑车向里,一直到洋楼门口才停下。
推门进去,里面有张小办公桌,上面有访客登记表,不过没人坐那儿看着,
吴鑫懒得填,领着二人上了三楼。
吴鑫:“赵杰丶周浩丶徐青松,分别就是靠楼梯口的这三个病房。”
这三个人,就是上次施工时,发生意外的人。
吴鑫领着李追远和林书友走入第一间病房,里面病床上坐着一个男青年。
“吴主任,你来啦。”
“赵杰,你最近感觉怎麽样?”
“挺好的。”
简单的交流与询问,除了赵杰目光里带着仿徨与忧虑外,并没能看出什麽异常。
然后就是第二间病房,和先前一样的流程,只是这次吴鑫的称呼变成了“周浩”,接下来就是去第三间病房与徐青松交流。
等从徐青松病房里出来后,吴鑫示意二人来到阳台,他自己点起一根烟,对着林书友吐出,问道:
“怎麽样,看出什麽问题了没有?”
林书友没能看出问题,也没察觉到有邪票气息,不过他不急着摇头,反正他看不出问题不打紧,有小远哥托底。
李追远:“问题很大。”
吴鑫将自己后背从栏杆上收起,问道:“说说看。”
“赵杰认为自己是徐青松,周浩认为自己是赵杰,徐青松认为自己是周浩。
”
吴鑫脸上露出些许期待:“你是怎麽看出来的?”
李追远:“病床前有病历单,写着名字,和你对他们的称呼,对不上。”
这可能是护士填错了,或者三人根据自己喜好换了病房,但除此之外,李追远没能从这三人身上看出其它具体问题,也因此,前面可解释的那个问题,比重就越来越大,无论它多离奇。
听到是靠细节分辨猜出的,吴鑫有些失望地抖了抖菸灰:“有解决办法麽?”
“有。”
吴鑫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道:“真的?”
“嗯,不过需要点时间,同时还需要你的协助。”
“只要你有办法,你让我干什麽都行,他们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也正愁如何与他们家里人交代。”
“首先,我需要这三个人的详细档案资料;然后,我需要这起意外事故的现场一手报告。”
“报告我已经往上交过了。”
“我也写过类似的报告,但只要是落于纸面的文字,就往往容易失真,我希望你能亲自再写一份,我答应你,不会外传。”
“没问题,还有麽?”
“就这麽多了。”
“行,等我准备好了第一时间就——你们安排好宿舍了麽?”
“我们现在住招待所。”
“单位宿舍条件更好些,还有食堂。”
“不麻烦再搬了。”
“那记得要发票给我报。”
“好。”
“我载你们回去?”
“不用了,医院距离招待所很近,我们走回去就行,正好完善一下方案。”
“行,这是我名片,上面有我办公室号码和传呼机号,有事随时联络我。”
吴鑫骑上摩托离开了,李追远和林书友走出医院后,就沿着街面行走。
“小远哥,你觉得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换魂麽?”
“换魂的难度比借尸还魂高多了,而且副作用更大。
如果那三个人是换魂的话,我们刚刚应该能从他们身上看出明显的魂与身不匹配的特徵。”
“那就是—.—催眠?精神控制亦或者是愧儡?”
李追远:“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那一个人怎麽能变成另一个『人』的?”
李追远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太阳穴。
“阿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的记忆,被调换了?”
“记忆?”
“如果你死了,但你从记事起到死亡那一刻的所有记忆,都完美植入另一个人的脑子里,那是否意味着,你又重生了?”
“我我—我不知道,好像很合理,但又像是哪里不对。”
林书友放缓了脚步,开始思考这带着点哲学意味的问题。
李追远则在前面一个小吃摊前停下,对摊主阿姨说道:
“,我要五个蛋烘糕。”
“要,稍等哈,马上给你做。”
很快,五个蛋烘糕做好了。
李追远拿起一个,用手瓣下一块送入嘴里,嗯,甜。
因为阴萌经常提起蛋烘糕多好吃,李追远才打算买个尝尝,尝了后才发现,
阴萌可能回忆的是小时候从爷爷手里接过钱蹦蹦跳跳去买蛋烘糕的自己。
“阿友,你多吃点。”
“哦,好。”林书友先把少年手里的吃了,是很甜,但口感还不错,然后他又三下五除二的,把袋子里剩下的全都塞进嘴里吃了。
吃完后他才意识到,把给夥伴们带的也一起吃了,赶紧扭头回去,又跟阿姨买了三个。
“小远哥,如果是记忆被调换的话,那该怎麽治疗?”
若是换魂和傀儡,都能有明确的解决方法,但换记忆,林书友不晓得该怎麽办,连童子都不知道。
“如果不能换回来那就把不属于本体的记忆抹去,重新植入应该属于他的记忆。”
“所以,这就是小远哥你要他们档案资料的原因?”
“你能把档案袋里的那点记载,拿来去覆盖一个人的记忆麽,你当这是拿关键词写作文?”
“那该怎麽办—
“各自本人的记忆,不都在另一个人脑子里麽,现成的答案,照抄就是了,
也不难,就是费点精力时间。
所以,为了确保状态,我打算先把那座道观的事给解决了,希望彬彬哥他们能顺利地确定位置吧。”
工地那条线也是浪花线索,想要将其继续推动下去,就得出手帮那三人治疗,换做以前的少年,肯定没办法超负荷完成这种事,现在的李追远倒是可以了,这一切都得感谢来自菩萨的馈赠。
回到招待所,李追远坐在床上,思索着这一浪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若真是记忆调换,那就说明这一浪深处的那个存在,拥有这方面的特殊能力。
所以,就得提前设计好注意点。
比如,将很难找寻到它的本体,应该会不断隐藏,等自己千辛万苦地杀了最像本体的那个后,真正的本体才会露头出现。
也可能,它根本就不存在本体,而是凭记忆存在,不断的将自已记忆倾轧入别人的记忆,以这种方式获得“长久寿命”。
这样的话,想解决掉它就会很难,天知道它到底为自己准备了多少可供记忆留存的躯体。
标间,另一张床上的林书友不知道小远哥已经在思虑浪花深处的演变可能了,他的注意力在蛋烘糕上,伸手轻轻戳了戳,凉了,要不好吃了。
李追远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要是饿了,就出去买夜宵去。”
林书友舔了舔嘴唇:“要是让彬哥知道我因为肚子饿了离开小远哥你身边,
他得狠狠抽我的脸。”
“没事,他现在坐轮椅,蹦不起来,只能抽到你膝盖。”
“嘿嘿。”
林书友很享受这种感觉,小远哥今天主动停下来买小吃,还会跟自己开彬哥的玩笑,小远哥的变化,是真的越来越大了。
李追远:“他们回来了。”
林书友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看见前方道路上远远出现的车灯。
谭文彬他们回来了。
润生抱着谭文彬的轮椅上楼梯,阴萌先一步推门进入房间,将手里提着一袋子蛋烘糕递给林书友:“来,请你吃的,小远哥,你要不要尝一个?”
李追远摇了摇头。
谭文彬进来了,门一关就说道:
“小远哥,很顺利,我已经基本定位到那家道观所在的位置了。
要不是靠咒的感应,根本就没办法找到它,那里好多道观,还有很多本就隐匿避世的,我们三个寻找定位的时候,差点误入了一家山门。”
李追远:“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张道陵就曾在这里立下过道统。”
阴萌:“张道陵是什麽时代的人?”
李追远:“和你先祖同时代的。”
阴萌:“哦,怪不得听起来有些耳熟。”
谭文彬:“小远哥,我要不要给家里去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问,家里有没有发生点事?”
按理说,他们本就是“三天后出发”的,出发后在路上又花费了时间,如果那家道观想要报复的话,他们的人应该早就到南通了。
李追远:“不用问了,我们正在走江,因果太重。”
谭文彬点点头:“好。”
其实,谭文彬原本不仅想问是否有人从青城山去南通家里寻仇,更想知道去了多少高手,这样也能估算一下那座道观现在还能留有多少力量。
李追远:“休息吧,明天干活。”
“明白!”
“明白!”
翌日一早,众人先用过早饭,然后坐上车,没有直往目的地,而是先前往了都江堰水利工程。
在知道其原理的基础上,再亲临其侧,可以看见一股自岁月长河中流淌而出的无形壮阔。
此水利之法,造千年福泽,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风水大手笔与大气魄。
再者,李追远丶谭文彬和林书友都是海河大学的学生,作为水利人来到这附近,肯定得专门过来看一看。
结束瞻仰后,众人前往青城山。
在山里开了一段时间后,车就得先搁到道旁,得徒步进入。
林书友将谭文彬背了起来,为此他还特意做了一个背筐,筐子上还贴着新版封禁符,要不然与彬哥近距离接触久了,他也会被冻伤。
谭文彬说他昨晚差点误入另一家道观,李追远实地勘察后发现,这不是误入,一路上他已察觉到好几家隐世道观的庇门阵法,近期自内部进行了天改动。
顾名思义,就是将门牌坊后撤,将范围缩小,把自己隐藏得更深入,像是一群小兔子集体受了惊,回去后疯狂打洞。
终于,那座庙的“门口”到了,虽然暂时还看不见,但谭文彬笃定,那个被自己下了咒的问尘子,就在前方这块区域里。
李追远示意夥伴们按照自己念出的口诀布下阵旗,破阵比较费工夫,李追远也没打算这麽做,他只要降低难度偷偷开个门缝,让自己五人得以进入即可,这样更能出其不意。
阵法布置完毕后,少年右手掌心摊开,浮现出一面血色阵旗。
润生抄起黄河铲,那新质木柄已经装上,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
林书友举起双,重心下压,润生冲进后,他得是第二个。
阴萌左手持一串毒罐,右手掌心蛊虫跃跃欲试,只等最新的户体出现好献祭给先祖。
谭文彬眼眸里灰色的光晕不断流转,一道道咒力已然蓄势待发。
大家都已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只等小远哥一声令下,打开阵法,就以最为迅猛的方式,冲杀碾压进去。
谭文彬作为团队里吆喝,在此时也不忘再叮嘱一句,为小远哥省句口舌:
“都不要飘,就当是一场恶战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