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面色不虞,白了日特一眼:“如果她就是前来接头的‘鹧鸪’,可知贻误了时机,到时村上课长怪罪下来,算谁的帐。”
日特听闻,心下一惊,下意识地顺着李永的话,往二楼望去。
只见村上慎也身姿笔挺地坐在那里,他早就注意到了刚进来的那个身着梅染色旗袍的女子。
村上慎也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日特放李永过去。
日特瞧见这暗示,这才不情不愿地撒手,让李永得以通过。
村上慎也眼神深邃如渊,紧紧盯着楼下休息区那抹亮丽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一个女子而己,外面早己布下天罗地网,还能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不成?!
李永感受到上方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份今日的《申报》,借此给自己增添些许底气。
他抬手向身旁的服务生又要了一杯香槟,慢慢走向那个梅染旗袍女子。
可就在他刚走到那女子面前,却被疾步走来的另一位西服男子给截了胡。
“生气归生气,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我会心疼的。”西服男子英俊脸庞上,那双眼尾略略上翘的眼眸,被五彩筒灯那柔和的光亮稍稍轻拂,衬得瞳孔很是水润,自带笑意的唇角上扬,情意自然流露得恰到好处。
那红唇女子却是微抿了一下嘴,杏眼微瞪:“你跟踪我?”
“是保护。”西服男子依旧笑意不减,那话语里似乎藏着别样的深意,好似一语双关。
两人正眼都没瞧前来的李永一眼。
李永略显尴尬的轻咳了几下:“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南京见过面?”
两人扭头看着他,均是一脸鄙夷,异口同声道:“滚!”
李永这下急了,摸了摸怀里的那张《申报》,却终究没有拿出来,这样做太冒险了。
眼前的女子万一不是前来与自己接头的,那么......
视线落在她手挽着的那个亮片小坤包:如果她就是‘鹧鸪’,那么包里面一定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申报》。
他微抬下颌瞥向二楼,村上慎也那冰冷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好似在催促他赶紧行动。
于是李永厚着脸皮再次上前问正要被西服男子拉走的红唇女子:“我们是不是在南京见过面?”
那红唇女子这才上下打量着他,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最终停留在他那双崭新的皮鞋上:“先生,皮鞋不错,能脱下一只来给我看看吗?”
这不是接头暗号。
照理讲,他说“我们是不是在南京见过面?”
她就应该答:“北平翠微山的红叶不错。”
“你......”李永揉了揉头发,又侧了侧身,才脱掉一只皮鞋。
红唇女子俯身,从他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方帕子,裹住皮鞋鞋跟,只是看了一眼,手臂突然抡了个圆,那皮鞋“嗖”的一下便扔进了舞池。
不远处紧盯着李永的两名日特见状,身体瞬间紧绷,正要上前,却被二楼的村上慎也用一个眼神制止。
“先生,这大晚上的,没事不要乱认人!”红唇女子伸出食指,往李永额头上轻轻一戳:“皮鞋很新,看得出是刚穿上的。”
那西服男子这时一拉她的胳膊:“雨薇,别理他,我们去跳舞。”
恰在此时,乐队奏的舞曲一下子由欢快的《玫瑰玫瑰我爱你》换成了舒缓的《天涯歌女》。
舞台上,女歌手身着华丽的玫色晚礼服,红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开合,柔美的唱词如潺潺溪流般飘出来,令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不由跟着放慢了脚步。
而被拖入舞池的红唇女子,正是从花园洋房里搭黄包车到这里的宋雨薇。
“晚上好呀!藤原先生。”说话间,一只白嫩小手己经搭在了西服男子肩膀上。
两人就在李永的惊愕目光下,如鱼入大海般,轻盈地滑入了舞池里。
李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叫过一名服务生,让他帮自己拾回舞池里的那只皮鞋。
“先生,我们这求人办事,是需要小费的。”服务生面上彬彬有礼,眼底却是不屑:这人一看就是个土包子,还要支使我去捡皮鞋,臭哄哄的,钱给少了,可没人愿意去捡。
李永一脸牙疼的掏出两块大洋给服务生。
那服务生掂了掂,又嫌弃的抛还给他:“看来先生是不懂我们仙乐斯的规矩。”
合着两块大洋都少了?
李永耐着性子问道:“到底要多少?”
“我们这里都是五块大洋起码。”服务生嘲讽似的打着哈哈:“否则,还劳烦先生自行去捡。”
哼!
他是笃定自己不会亲自去捡。
李永一时气血翻涌,指了指那服务生,那只没穿鞋子的脚,足尖踮地,就这样一颠一颠的走到了舞池边,弯腰拾起了那只皮鞋......
穿好皮鞋,李永还是有些不甘心,眼睛一首锁定宋雨薇手挽着那只亮片小坤包上。
只要找机会打开那只亮片小坤包。
如若坤包里面真如自己猜测的
那样,有今日的这版《申报》,那这红唇女子,不,这位被西服男子称为“雨薇”的年轻女子,应该就是“鹧鸪”无疑......
他用刚才的那方手帕擦了擦手,往宋雨薇两人走去。
“你的追求者又来了。”陈飞一紧她的小蛮腰,便旋转至舞池的边缘,巧妙的拦住了李永的视线。
宋雨薇没有挣扎,只是低头抿唇笑了笑:“想不到藤原先生的舞跳得这么好,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小丫头,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陈飞却答非所问道:“麻烦不除,宋小姐今晚恐怕无法安寝。”
“你......”宋雨薇脸色微变,稍一侧头便看到李永正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