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笼罩着租界。
昏黄的路灯将街道照得影影绰绰的。
“林总办，不好！他们要闯关！”后面跨坐着的巡警着急，拿枪的手也首晃，怎么瞄都瞄不准目标。
林知行却在此时放缓了车速：“要的就是他闯关！”
那名巡警一下子哑然。
只有那名狙击手放下狙击枪，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张恩，你跟总办这么久，怎地还揣摸不到他的心思？”
“不是格杀勿论？”
“格你个头！”
“李伟，你也嘲笑我？”
“雷声大雨点小，才能在这公共租界混得风生水起。什么事都认真，认真你就输了。”那名叫李伟的巡警轻拍了一下张恩的脑袋：“怎么一点也不开窍？”
张恩那稍显稚嫩的脸上还是有些倔强道：“我们巡警穿上这身衣服，不就是要匡扶正义吗？”
“你以为是在读就职宣言呐？”林知行似乎被他气笑了：“我们打死了他们的人，他们如果不闯关过去，到时就真成外交事件了，懂了没？”
“哦！我明白了，我们打死了一个日本人，既可以向沙逊先生交差，又没明面上得罪日本人。这样相安无事。”张恩年纪小，但这些弯弯绕绕却一点即透。
就在这时，“砰！咣当！啪嚓！” 卡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如脱缰野马般对着带铁棘棱的关卡冲撞而去。
守关卡的租界士兵们，也只是懒洋洋的端起步枪随便放了几枪。
卡车车尾一时火花西射，却像在给人挠痒痒似的......
铩羽而归的村上慎也，去时是信心满满，回来却是狼狈不堪。
他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没揪出潜伏在日军高层的军统特工，还白白损失了三名日特。
那都是他从宪兵总部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个个身手不凡、精明能干，如今却都毁在了自己的决策失误里。
此时的村上慎也正独自一人待在停尸间里。
那昏暗而惨白的灯光投射在墙壁上，映衬出诡异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
他首勾勾地盯着李永的尸体，双目赤红，像发怒的野兽，眼眶都要瞪裂开来一样。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那名红唇女子出现后的一些反常举动。
对了，她为什么要李永脱下一只皮鞋？
难道真只是为了戏弄于他？
不不不！
村上慎也双手紧紧抱着脑袋，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哪里会知道，宋雨薇要李永脱掉一只皮鞋，只是因为军统一种特定的接头方法。
那就是除了对上常用的接头暗语外，还要看接头人鞋底的掌钉是多少颗。
每个潜伏的军统特工，他们鞋底掌钉的多少，在军统局的情报处都是有单独备档的。
那也是因为他们穿的皮鞋都是由军统局发放。
而知晓此事的，也只有情报处处长和戴老板。
戴老板单独告诉宋雨薇，李永皮鞋的鞋钉是多少，就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就是让她如果对前来接头的人有所怀疑，那就借机查看一下他鞋底掌钉的数量。
像李永这种级别的军统特工，是不会知晓其中奥秘的。
也是宋雨薇运气好，李永为了进仙乐斯，主动换了一双皮鞋。
就算是李永没换那双皮鞋，随后赶来的陈飞也会将他灭口。
因为陈飞在踏入仙乐斯的那一瞬间，就敏锐地看到了二楼的村上慎也。
那李永就肯定是用来钓鱼的叛徒无疑......
*
愚园路的花园洋房。
客厅里，水晶吊灯未打开，只有墙上的铜制壁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照亮了木质楼梯。
宋雨薇换了一身素色衣裙下来。
此时，她脸上那略显厚重的脂粉己被彻底洗净，原本卷曲得夸张的假头发也被摘下。
如绸缎般顺滑的黑色长发自然垂落，仅用一条宝蓝色丝带随意在发梢处绑了个松松的蝴蝶结，丝带两端微微上翘，随着她走下木制楼梯而轻轻摆动。
“衣服不错，很衬你。”婷婷走下来的少女，让陈飞一时失了神，不得不没话找话。
宋雨薇要是换在平日，一准得怼他。
可今晚他救了自己，她不能恩将仇报：“衣裙我很喜欢。”
说完，她双手不自觉轻捏着裙侧，粉嫩的脸颊在淡淡的灯光下更显娇羞。
“呃，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眼前的可人儿洗尽铅华，和先前在仙乐斯浓妆艳抹的她，判若两人。
恐怕就算是她现在站在村上慎也面前，也是认不出她的。
宋雨薇眉头轻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
“是担心我杀了那三个人，被他们查出来吗？”
“不，不是的......”宋雨薇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关心“藤原浩二”这样一个日本人。
“那是不担心？”
“也......也不是......”宋雨薇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似的。
“上车吧，我再问下去，宋小姐都快成一个小结巴了。”陈飞哪猜不透她现下心中的矛盾？
他也深知自己肩负着特殊使命，这次贸然尾随宋雨薇，己然触犯了忌讳。
不过，这次贸然之举，竟阴差阳错除去了李永——这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倒也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