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纸轻飘飘的，单薄，却好似有千斤重。


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谷曦思绪有些混沌，她反应过来一些事情的联系，所有的线索浮现在脑海，慢慢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不会。


这不可能是她。


谷曦立马否定了自己。


耳边，却传来打破她思绪的声音：“不要离开那儿，等我过来。”


持续的通话还未挂断，谷曦盯着屏幕上那个亲密的备注，她懒，也怕突然的改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动手机上的任何东西。


她完全接受三年后的自己了吗？


好像不是。


至少她根本不明白“谷曦”的一些做法，尤其是和顾亦钦相关。


“……你过来吧”。


谷曦发送完地址，放下手机。


将那张象征着荒诞的孕检单，也一并压在机身之下。


她收回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明黄色的小本子，她重新打开，尝试寻找出一些关于这张检查单的事情。


第一页的空白上写着——


【人家是沾床就睡着，顾亦钦是沾我】


【我每天都在羡慕他的睡眠质量，抱着我就能睡着，不过，昨晚睡着了还在摸我肚子……还装，每天都想把他淡定的面具撕碎，明明是个大色狼！】


【这次我们有好好备孕，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可是，上次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谷曦眼睫毛轻垂。


扇动两下。


第一页右下角写着“孕五周”。


这是去年的。


再往后翻，谷曦就能基本确定，这是一本自己怀泡泡时期的孕期随笔。


【今天去医院了，顾亦钦一直在逗我开心，他和我保证肯定不会有一点事，也不知道他拿什么保证的，他又不是医生，真想砸他两拳……好吧，其实我是害怕，不过，真的翻倍成功了！！我睡不着，这次我想完整的记录下来。】


——孕八周。


【我最近老是哭，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莫名想起来之前在医院，顾亦钦那时候抱着我，不让我看，我知道肯定很可怕，我不敢问他是什么样子……其实，应该看一眼的。】


【他今天没去公司，说这段时间都不去了。】


【我就说为什么一哭，他就能马上过来看，顾亦钦在书房开会都不关门！】


——孕十三周。


谷曦看到这里一顿。


她看到前面几条的时候，心情都很压抑，甚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可从书房这条之后，是泡泡满三个月的日子。


之后的每一篇。


文字语气都变得很明亮生动。


谷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开心和分享，还有一些小苦恼，能脑补到自己写这些文字时的样子，字里行间多是对于泡泡的期待。


掺杂几句对顾亦钦的打情骂俏。


日常的不要脸她看了太多，这次，多的是细腻。


【我突发奇想，来公寓住了一段时间，我知道他肯定会跟来的，这里很小，陈姨来不太方便，顾亦钦已经习惯了我想一出是一出，下班还会买菜回来，自从搬去云居湾就好久没见他这样了，戴围裙的男人真好看。】


【当然了，我一般会允许他裸露上身。】


——孕三十周。


谷曦一一全部看完。


最后一页：


【我的宝贝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


【四维超级可爱，脸蛋像个小汤圆儿～顾亦钦说和我好像，他最近彩虹屁好多，不能信，而且我的眼睛就是尺，孩子真的很像他，不知道是不是会和顾亦钦一样，上下睫毛都那么长……或许女儿会更好看？】


【一想到宝宝要出生，我好像没那么怕了，欢迎你来(～￣▽￣)～】


随笔到这里就没有了。


短短十几分钟里，谷曦仿佛切身体会了一遍自己没参与过的孕期。


她将小本子合上。


放进盒子里。


谷曦静静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找到徐凌儿的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


对面很快接听起来——


“宝儿，怎么啦？”


谷曦点开免提。


“我和顾亦钦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对吗？”


“……”


徐凌儿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蒙了头，这次她没打马虎眼，没有躲避：“他全部都告诉你了？”


“没有。”


谷曦捏着检查单，“我刚好路过以前的公寓这边，看到了一些东西。”


徐凌儿听她语气就不对。


“你别一个人瞎想！”


“没有。”


谷曦说完又问：“只是我想先知道……那个孩子是不健康的，对不对？”


对面，徐凌儿松了口气。


“好在你没乱七八糟想一大堆……”


谷曦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能说。


很多事情不值得有误会。


她不理解自己对顾亦钦的感情，不理解“意外”怀孕，可她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越过底线的事情，比如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


人流。


这两个字，别说她自己觉得荒谬。


但凡是出自主观因素，邱云云和贺崇义也不会同意她和顾亦钦走到现在。


比起质疑和愤怒。


她更愿意相信是孩子本身就留不下来。


徐凌儿怕她多想，也立刻说：“好了，首先我声明，孩子是不是出自你俩自主意愿，我不清楚，毕竟这是你和顾亦钦的私事，在那之后他公司的事情很乱，具体的，我现在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发现怀孕到胎停就是几天，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再次严肃说：


“是孩子的问题，和你无关。”


谷曦嗯了一声。


“……所以是顾亦钦陪我在医院做的手术吗？”


“才七周，没有做手术，药流的。”徐凌儿不忍心说太多，把话题引开：“那时候又正逢病毒性流感，医院只能有一个人陪护，你坐小月子，顾亦钦被人砍了几刀才出院，又陪着你，你俩那阵子都住在医院了……”


谷曦顺势发问：


“他为什么会被人砍？”


“商业纠纷。”徐凌儿没有一下说完，“这个太复杂了，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全部了。”


“好。”


谷曦知道她这次会坦白，“谢谢你凌儿。”


“和我还这样……”徐凌儿挂断之前又说：“真没事儿？”


“没事啊。”谷曦语气还算轻松，“就是有种听故事的感觉，可能是痛不在身上了。是我之前因为这些情绪太差，你才怕告诉我的么？”


“嗯。”


徐凌儿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自己发现了，我听你状态还可以，才不会考虑说……等一下，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和顾亦钦闹离婚吧？”


谷曦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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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


“啊啊啊啊啊宝儿我错了——”


徐凌儿的喊叫声从那边传来，“他身价越来越高你走了不划算，凭什么你栽树别人乘凉啊，最后最后，我泡崽不能没了爹的，你务必认真考虑！！”


谷曦听她客观的建议。


点点头。


“听上去蛮有道理，我考虑一下。”


说着就挂了。


谷曦放下手机，浅淡的笑意才慢慢消减，她将自己所有盛满心事秘密的盒子收起，放进柜子中，关上，拿上那张孕检单起身。


她走了几步。


拉开那一扇半敞的房门。


哪知，对上一道沉稳静默的眼眸，他不知道听了多久。


谷曦缓过神。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只一眼，顾亦钦就看到了她手里那张检查单。


他自知，为未来的自己所犯的错担责，是一件不诚心的事情，因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口头的道歉更显得苍白。


谷曦问他：“你听到了多少？”


“从你拨通开始。”


顾亦钦说。


他接过了那张检查单，上面，有着真实存在的日期和检查医生签字，在那句“对不起”说出来之前，谷曦问他：“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保温杯。


顾亦钦低眸看她。


递了过去。


“陈姨在家给你做的，桃胶麻薯红豆沙。”


谷曦一如往常。


她抱着保温杯去了餐桌，自顾自从餐边柜拿了一个小勺子，洗了洗，指了指对面，“你坐。”


顾亦钦走过去。


没有在她指定的位置坐下，想了想，坐在了她侧面的椅子，更近。


谷曦不说话。


默默吃保温杯里的小甜品。


“……对不起。”


顾亦钦不想把这三个字隐去，最终宣之于口。


谷曦笑了笑。


“又不是你做的，道什么歉。”


这句类似于赦免的话，只她一个人有资格说出口，可一旦说出，好像也点明了一些东西。


顾亦钦神色未动。


落在桌上的手指却屈起一段。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总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了。”


谷曦放下手里的勺子。


她拿起手机，调出备忘录推给他。


“这是我这几个月以来，理清楚的一些事情，平时你忙，我陪泡泡玩儿着就忘了和你说，我看你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应该不太想了解我们之前的事情，至于，我们曾经的这个孩子……我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也没经历过，我相信你也是，所以，你不用为此觉得愧疚。”


她思索一番。


还是开了口：“顾亦钦，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如果我们没有上那辆公交车……总之，这是一场意外，这两个月如果没有你，我会很崩溃，我真的很感谢你。”


顾亦钦没有说话。


两人无言而对。


谷曦无端看出他一丝别样的情绪波动，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严重的歧义。


她想说些什么。


面前人却开口了——


“我没有不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顾亦钦望着她，“公交站距离我公司很近，那段时间我很忙，一直在公司过夜，当天忙完之后，我还是去了那里。”


“那晚，我知道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