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电影在播放。


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轮换。


顾亦钦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望着眼前人抱着手机，给他梳理一件件回忆。


他痴迷其中。


偶尔神色放柔，或者迷惘，更多是耐心倾听。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谷曦突然放下手机。


顾亦钦点头。


她每次想要知道什么之前，都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意味着，接下来的话会有点冒昧。


但她下一次还是会问，一次又一次。


一件事情能反复做……


当然是因为曾经得到了想要的。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有什么朋友。”从上次在办公室开始，谷曦就一直存着这个疑惑：“是你没有和我介绍的必要，我不知道，还是真的没有？”


回忆中——


顾亦钦是遭人背叛的。


他与大学四年的好友，几人在毕业之后共同创设了一家游戏工作室，名为北陌，由于需要耗费大量金钱在项目上，连工作室都只能租在最偏远的写字楼，还是最便宜没人要的一层。


他作为领头人。


又出钱又出力。


也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在内测阶段就遭同行业打压防爆。


一个月之后，游戏运营数据急剧转低，北陌财政赤字严重，眼看着三四年的努力就要付诸流水，几个人年纪轻轻背上一身债……


其余两个合伙人跑了。


跑的时候，他们不仅是把北陌打磨的游戏核心一口高价卖了，其中一个，为了能拿到更多，和对方交易北陌一款未开发的游戏demo。


主做人是顾亦钦。


协商未果。


那人最后持刀指向了谷曦。


这些，顾亦钦在刚才就已经听到了，他说：“嗯，我没有朋友。”


没有切身体会那种绝望境地，他也能理解自己，目前，他所有联系人和微信中，真的再找不出一个可以称得上知心好友的。


之前不知道……


现在，全部都清楚了然。


谷曦确认过后，也联系出了前因后果，她说：“对不起，我就是问问……”


“没事。”顾亦钦摇摇头，“就像你说的，那些事情我没有遭遇过，现在知道了，也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我只能猜测自己内心的想法。”


“也是。”


谷曦点点头。


上次她也是这种感觉。


连自己都无法感同身受自己。


“然后呢？”顾亦钦侧头问她：“所以……我一直靠你养着？”


谷曦十分惊讶。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没说啊。


也不是不想说，就是……说出来有种邀功的感觉，她不喜欢。


回忆中——


顾亦钦选择重振旗鼓，一个人独自出发，顾鸿泽没有帮忙，除了一无所知，父子俩各自有各自的较劲，尤其在选择人生的道路上。


顾亦钦从小成绩拔尖。


林智浅作为一名大学教授，对儿子的要求非常高，告诉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顾鸿泽却不是，他那时一心想着大儿子能够稳定，为其牵线搭桥到了首都的政治圈子，除了这个，还为他留有后路一条——接管家里的公司。


可哪知顾亦钦一条都不选。


他本科时期选了和父亲所有期待都不相关的地质工程。


顾鸿泽非常生气，花了很长时间接受，可接受了之后……原以为顾亦钦会一直在这条路上深耕，结果一毕业，他又选择了做游戏。


好吧，做就做吧。


顺带还读了个地质研究生。


一切朝着非常混乱的方向发展，无论顾鸿泽如何说，顾亦钦做法都是一个字，不。


这使得父子俩多年以来的矛盾爆发。


两人不愧是亲父子，关系差了之后，顾亦钦后来开设北陌，没有拿家里的一分钱，被朋友砍了，公司倒闭，赔了一大笔钱……


这些，他一个字都没朝他爹开口，根本不给他老子知道的机会。


最大的转折除了谷曦，还有一个人。


林智浅。


顾亦钦低谷期那段日子，林智浅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训导。


一开始是给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着差不多三五百万，后来，她每个月都给顾亦钦和谷曦打钱，少的话小几万，多的也有十多二十万。


谷曦后来才知道，她婆婆还向朋友和娘家亲戚借了钱。


那段时间很黑暗。


谷曦做梦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发冷。


“还好吧。”谷曦思索一番还是说：“我也没有帮很多忙，你妈妈才是……我真的没想到她为了你，还会和别人借钱。”


顾亦钦许久没说话。


最后说……


“谢谢你告诉我。”


谷曦轻咳一声，“这么重要的事情说一下很正常，不然你老说你妈妈只喜欢我和泡泡，这明显就是爱屋及乌好不好……”


“那，还有吗？”


顾亦钦问：“能不能和我说说……那个孩子的事情？”


他最开始就注意到了时间线。


谷曦说得条理清晰，日期也顺带提了一嘴，顾亦钦上次在公寓看到的那张孕检单子，他一直耿耿于怀。


谷曦说自己没有那些经历，让他不用在意，可是……


怎么能不在意呢？


一切都很接近。


天崩地裂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一起。


他并不知道那段时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谷曦听到这个话题，突然没了声，她低着头去掏薯片袋子，良久才开口：“没我想得那么差，我们当时都见过父母准备订婚了，哪知道会出那么多事情，我工作日夜颠倒的，没注意，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其实不太想吃薯片了，拿了，又放回去，一个劲儿地捏包装袋。


“我陪你去做检查了吗？”


顾亦钦沉着声音问。


他像是很执着问这个问题，一定要知道。


“嗯。”谷曦点头，“发现之后没多久就胎停了，质量不好，没发育起来，当时差不多七周，医生说还可以药流。”


她这次补了一句：


“那时候你一直陪着我。”


谷曦没有把那段说出来，一个是身体不记得有多痛了，还有就是……那段记忆是她为数不多没有完全记清楚的，或许是太难过了，身体的保护机制启动，她只依稀记得几个片段。


也足够难受好一阵子了。


顾亦钦眼神依旧安静。


望着她说：


“我一定会记起来的。”


这话像是保证。


谷曦突然看向他，紧接着，她落入一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


肩颈处有一抹重量，不压着难受，紧接着，她肩膀也被拥了起来，她手不自觉搭在面前人紧实的臂膀上，呈现出一种抗拒后妥协的姿态……鼻尖萦绕着皂香和沉木质香混合的气息。


很好闻，说不出的好闻。


“让我抱一下。”


他这样说。


谷曦觉得肉麻，又推他，“你别……”


几秒钟之后，她放弃了，只好手绕到他肩颈后，轻轻回抱了一下。


意识到她的退步，顾亦钦更加放肆地将她拥紧，谷曦这次抵着他，在男人千依百顺的目光下，扒开他的衣服。


顾亦钦：“？”


“……这刀疤有点丑。”


谷曦拎着他衣领往里看，还上手摸，“还增生了，幸好没划破在脸上。”


顾亦钦笑了笑。


他主动靠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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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灯打开，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谷曦见周围一片明亮，电影上正放映着打斗片段，一点儿暧昧的氛围都没有了。


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看一下。”


说着就把顾亦钦上身全剥了。


谷曦左看看右看看，开始数。“一，二，三……这里也有，腰呢，腰上有没有？”


顾亦钦起身，侧着。


谷曦找到了那处刀疤，不深，连缝针的痕迹都没有，应该只是划伤，她瞬间松了口气，再一抬头，就是男人宽肩窄腰的美好□□。


谷曦眨眨眼。


不知道出于一个什么心态……


她本来可以拉手的，却故意按着他小腹，让他坐下，“好了，没事了，你穿衣服吧。”


谷曦手摩挲两下。


手感真好，这样看来，和他谈恋爱也不是很亏。


也不对，她答应之后他们可不是男女朋友，泡泡都有了，做夫妻得少多少仪式感？


顾亦钦穿好了衣服。


见她盯着他看，他扣到衬衣倒数第三颗扣子，停下了，“怎么了？”


“没事啊！”


谷曦恰好看到荧屏上的结束放映，说：“我先上去了。”


说着人就溜之大吉了。


顾亦钦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拿起外套，以及她掉在沙发上的手机，慢慢上楼。


……


十月初五是泡泡的百日宴。


流感未歇，谷曦和顾亦钦经过上一次孩子生病的教训，没有操办过大，只在云居湾的别墅里。


宾客都是亲近的长辈。


这天人多，林智浅一大早就来了，见谷曦和顾亦钦都亲自戴着围裙，一个切水果一个在后厨掌勺，她无任何惊讶，应了声，就去了婴儿房看泡泡。


小家伙正洗了澡换新衣服。


泡泡从小小一只，已经长成了圆滚滚的小白团子，头发很茂密，但长度还不能扎小揪揪，谷曦让鹿嫂给她戴了个小帽，白色蕾丝的。


帽檐下一双眼睛甜美可爱。


林智浅抱着了孙女儿，下了楼。


托陈姨的好手艺，院子里的新花景极好，旁边的玻璃房做了个围炉煮茶的台子，来了人，大家都不爱在客厅，围坐在这里聊一聊天。


谷曦和陈姨端着果盘过去了。


后者怕男主人一个人在厨房太忙，招呼完就走了。


顾亦钦厨艺不错。


也不是不错，是非常好。


这一点，是前两天谷曦定菜单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她正愁女儿百日宴，只请大家来家里一聚，少了点什么氛围，他就主动提出来亲自下厨了。


谷曦当然不信。


直到昨天中午吃的饭都是他做的。


美厨夫在线烹饪，其实就已经很赏心悦目了，当然不缺什么氛围。


泡泡也不能拒绝，在自己百天的时候，帅气爹为她庆祝做一顿丰盛大餐吧？


谷曦挺喜欢这个创意的。


从上次之后，顾亦钦目前算是在追求她，等她一个答复，当然是以她开心为主。


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和陈姨一起在料理台那边备菜，谷曦起床之后下楼，抱着女儿去那边观战，他问她：“想吃什么？”


“你煮吗？”


谷曦瞄了眼他身上的围裙。


实话实说……他穿这身还真挺好看的。


“嗯，现在不是很忙。”顾亦钦又剥了几个胖乎乎的蒜，洗干净手，“刚拌了料，给你做黑胡椒虾饺，吃不吃？”


谷曦连连点头，“可以啊。”


顾亦钦进厨房了。


谷曦憧憬着一会儿的美食，盯着怀里可爱的小闺女，她抬起泡泡的小脚丫子，闻了下，对她说，“给妈妈咬一口好不好？”


泡泡不说话。


只一味地把脚丫子抬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