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荔挂绿 作品
49.弘王（二）
顾维朗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探事司令牌，侧头不看穆晴的眼睛：“若陛下担心的是控鹤军，顾某可自请挂印流放，此生绝不再踏入大历半步。”
穆晴本来因着原身女帝之事，有几分心虚。但她猛然听得此话，满腔的委屈不知为何，都转成了一股怒气。
“顾维朗，我说了我没有，你何必拿这话来激我。”
她气得嘴唇都颤抖了，再次上前一步，紧紧逼近顾维朗：“顾将军若还不相信，大可以在这里，直接手刃仇人，为弘王报仇，岂不痛快！”
顾维朗感觉到穆晴灼灼的目光，侧过头来，跟她对视。
只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含了一汪泪水，倔强地在眼眶里打滚，不肯落下来。
顾维朗心中一颤，眼神刹那迷惘起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中的令牌碰到佩剑，敲出一声脆响。
这佩剑纹光，是太子送他的。那日于思兰盯着他的佩剑，恨恨的话语又回响在他耳旁：“女帝心机深沉，我真怕有朝一日，你会护不住弘王。”
一股痛意从扶剑的手心一路而上，直冲心脏。顾维朗苦笑，他的确没用，没有护住弘王。
当日叛军入城，若是他执意护着弘王去昆北大营，今日弘王是不是还能好好地在营中？
上阵杀敌、刀枪临颈也眼都不眨的将军，此刻发现自己在颤抖，胸口痛的欲裂开两半，一半是亲如手足的恩人托孤，一半是自己决心追随的明君。
但这明君，竟早在三年前，便对一岁幼儿下毒？！
顾维朗不敢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女帝的信任，他怕自己若是做错了选择，那四岁孩童便永远不见天日。
于是，他往后踉跄了几步，猛地转身，逃也般地出账去了。
穆晴徒劳地喊了一声“顾维朗”，却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军账。
怔愣了好一会，她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个杯子，杯子里的水早已洒了半身。
那是方才她递给他的，但他没有接。
她气得将那杯子往地上一掷，杯子怦然裂成几片。
守在外面的陆彤闻声进账：“陛下。”
穆晴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平静道：“没事。”又尽量客观地将李茗儿之事告诉了陆彤，让她立刻详查此事。
陆彤听罢，第一次没有直接领命应下，而是气愤道：“顾将军竟然不相信陛下？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一直心怀百姓，行事也是光明磊落，他是瞎了吗？”
穆晴此时已渐渐冷静下来，倒也没那么气了：“毕竟李茗儿下毒控制弘王之事，确是我首肯的，此事的确过分得很。若我是他，说不定更无理智可言。”
陆彤一窒，她在探事司多年，自然听过这等手段，这也是历朝帝王要用探事司的原因——处理一些阴私之事。
她低头嘟囔：“那也是陛下以前做的事情。再说，陛下既都认了此事，那若真是陛下劫的弘王，又怎会不认？陛下说没有做，便定是没有做。”
穆晴纵然郁闷，听到这话也不禁失笑，刮了刮陆彤的鼻子：“你自己就是探事司的，审过多少人犯了，若是别人说了这话，你也会相信吗？”
陆彤嘟起嘴：“别人是别人，陛下说的，我都相信。”
穆晴叹一口气：“他身上除了自己，还背负着先太子一党的沉重担子。”
说完，心中终于释然了几分，双手把腰一叉：“不过，你说得对，顾维朗实在不聪明，竟然不相信我。待我查清真相，定要给他几双小鞋穿穿！”
陆彤见女帝心情没有方才那般低沉，方略略放心，拱手道：“那臣先去命人彻查此事。”
穆晴送走陆彤，马上召唤系统。
一番平定西南下来，封禅积分已经过万了。
她先兑换了一张预言家卡牌，“穆岭，弘王。”
“忠。”
才四岁就能定忠奸了？
穆晴继续兑换了一张村民卡牌，试图进入弘王视角。
不出所料，系统拒绝了：“该村民不在使用范围内。”
穆晴点头，在舆图上以此处大营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百里的圈，弘王不在此圈中。
她又兑换了一张圆月卡，与村民卡牌同时使用，可将使用范围增加到三百里内。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系统激活声响起，穆晴进入了弘王的视角。
只是，眼前净是漆黑一片。
耳边传来马车的轱辘声，还有不远处的马蹄声。
看来，是有人将弘王劫了，放在马车中赶路，另有人骑马随行。弘王的视角全是一片漆黑，要么是蒙了眼睛，要么是捆麻袋中了。
无论如何，万幸的是弘王还活着。穆晴暗自松了一口气。
劫走他的人既然要运他走，证明另有目的，一时半会还不准备杀他，如此还有营救的机会。
穆晴枯坐账中，一面用心地听弘王听到的任何响动，意图找到弘王身处何处。
可惜好几个时辰了，那车内可能并无他人，没有任何谈话声。车外之人倒是偶尔说话，但声音模糊，听不清内容和口音。
终于，傍晚之时，马车里突然响起动静，有人掀开车帘，放了什么东西进来，有人道：“醒醒，吃饭了。”
穆晴精神一振，忙挺直了背认真听着。可惜此人一口标准官话，并未有什么地方口音。
紧接着，眼前一亮，有人解开了蒙在弘王眼上的黑布。
弘王果然身处一个窄小的马车内，马车里两面都盖上了厚厚的布帘，从里面缝上了。
那劫持之人还挺谨慎，脸上蒙了一块青布，一身精干短打，如同大户人家远行雇佣的护卫。
他放下一个食篮，里面是两块干饼和一碗清水。
穆晴见弘王双手被缚，艰难地端起碗来一口饮净，方放下碗，又拿起一个饼来慢慢啃着。
可惜一直到吃完，再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让弘王下马车，穆晴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有效判断位置的信息。
入夜，又有人带弘王下车行方便，可惜周围茫茫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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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看到随行的三个人围着马车旁边点燃的一堆火聊天，皆以布蒙面。火光所照之处，只有一片灌木林，其余再无其他。
所幸弘王回马车时，穆晴看到了那马车的样子，墨色顶棚、青布围挡，一匹瘦马拉着，也是坊间最常见的样式。
不久，弘王沉沉入睡，穆晴也睁开了眼睛，意识回到了中军大帐中。
她马上摊开舆图，在原先百米半径的圈外，又画了一个三百米半径的圈。弘王定在这个圆环范围内。
圆环所及，有昆南、冀北、京师、黑原。而穆晴所见到的灌木林模样，是北方常见的植物，在这四处皆有可能。
线索还是太少。
接下来几日，穆晴除了处理必要的事务，每日都进入弘王视角，每次都先只用村民卡牌，系统拒绝后再兑换月圆卡。
终于一日，激活村民卡牌时，便顺利进入了视角。
穆晴一喜，证明弘王距离自己所在，已是百里范围之内了。
她将这几日观察到的几处环境、几人的服饰、马车样式等一一详细描下，交予陆彤，吩咐发散探事司人手去寻，若有需要调用各处军士的，也只管去调。
陆彤对穆晴的命令向来毫无疑问执行到底，见了穆晴这些线索也不露丝毫讶异之色，只点头领命去了。
……
这几日，控鹤军也四处寻找弘王。
出事当日，寮国正好在边境闹事，控鹤军两位副指挥使一个远在前线，一个在中军大营调度兵马，并没有在弘王身旁守着，于是反应便慢了几分，后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抓到一个李茗儿。
李茗儿身上已没了一块好肉，能招的全招了。
那日接到女帝手谕，让他寻机劫走弘王。他带人将弘王从学堂内劫走，只奉命将人带到岭外的树林内放下，自有另一队人将其带走。
至于另一队人是谁、去往何处，他是真不知情。
一时之间，昆北、昆南两路所有路口都有控鹤军军士盘查，昆北往南的各条官道、小路也皆派了人沿路搜寻，可惜仍无所获。
不过，没找到弘王，如此严密的盘查，却让他们发现了几个可疑之处。
连续几日，都有商队频繁往来冀北，所贩卖的商品，虽然是米粮、茶叶等寻常之物，但运货的商人，却多了很多外地陌生面孔，据说有神秘大商家向他们高价定购，指名只要冀北几个郡所出，其中以定州为最。
仿佛是有人故意创造机会，让人有机可乘，混入定州。
定州是距离京师最近的一个州郡，女帝便是在此督战。莫非是要对女帝不利？
顾维朗犹豫片刻，仍派人送信给定州，让他们加强戒备，特别是临时行宫的安全巡查，多加两倍兵力。
这一次，顾维朗的信没有直接写给女帝，而是给了她身边最信任的陆彤。可惜陆彤已奉命外出办事，只有探事司副使章皖月在。
她见了此信，也不敢怠慢，立马调整亲卫队的人数和巡查路线。正忙碌间，只见陆彤手下外号飞豹的察子匆匆而入：“快，报予陛下，弘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