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范明胜死了。


死得仓促又急速。


是陈宇南发现的,他熬了一个通宵,本来想睡觉,躺到床上突然想起自己日夜颠倒,完全错过了所有能和平月在一起的机会。平月的作息非常规律,晚上睡觉,白天上楼下楼。


他从床上猛坐起来,一头扎进浴室冲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打开房间门,站到栏杆前往楼下看,先是看厨房里有没有人,平月一向最爱去那里烧水。


没人,那一定还在房间里。


他就靠在那儿,等平月出来。


转身时瞟见客厅里的范明胜,有些厌烦,因为他的存在,整个客厅充斥着血腥的臭味,沙发变得乌黑暗沉,招来苍蝇嗡嗡地飞。


“……”


陈宇南骤然顿住。他猛地扑到栏杆上,整个人往下探着身体,瞪大眼睛看。


他没有近视,以至于他的视力非常好。他看见范明胜张着瞳孔,呆呆地望着他这个地方。


不是他睡醒了看二楼,因为他还张着嘴,一脸惊恐,像是、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人。


陈宇南看他的这段时间,他连动也没动一下,眼睛眨也没眨,像、像……


像……死了。


陈宇南慌了,大喊:“喂!”


范明胜没动静。


陈宇南想叫醒睡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人,却忘记了名字,不知道叫什么。


“喂!”


“喂!”


平月打开门走了出来,茫然问他:“怎么了?”


“他、他……”


陈宇南指着楼下,害怕到舌头打了结。


平月靠到栏杆前,看了一眼,立刻让陈宇南:“去叫人。”


陈宇南回身就往门上拍,大力拍。


悦凌凌盯着乱蓬蓬地头发打开门,来不及问,陈宇南又去拍别的门。他急切又慌张的样子让悦凌凌醒了神,她一面问什么事,一面靠到栏杆上往下看。


下一秒。


悦凌凌失声尖叫:“他死了!”


“范明胜死了!”


一扇扇门打开,所有人都出了来。


梁威和周志率先奔下去。


楼下的赵淑萍被吵醒了,朦朦胧胧地坐起身,左右看了一眼,看见范明胜的第一眼没看清,第二眼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


范明胜身上涌出一股恶臭,巨大的恶臭。


铺天盖地,从他的大腿根处涌来。熏得人跨进客厅的脚收了回来。


梁威都呕了一声,捂着鼻子,硬着头发上去查看。


周志抓纸巾塞住鼻孔,跟着上去。


范明胜的伤口化了脓,绷带被脓液浸成了黄里发黑的颜色,脓水还在不断流,从伤口顺着腿根,流到沙发上。


悦凌凌在餐厅里探头望,“不会是减了药吧……前几天也没感染啊……”


她缩了缩肩膀,有点害怕。


周围几人的脸色都不好。减药是所有人,包括范明胜自己一起决定的,这不能赖他们。但真要盘查起来,谁都逃不脱。


梁威说:“是谋杀。”


如果刚才所有人的脸色不好,那么现在是难看至死。


钱晓文死死扣住椅背,耳朵在听见那两个字时,脑袋霎时空白了——完全放空的状态。


这和她预计的不一样。不应该是这样,范明胜的死应该是伤口感染而死。


怎么就让梁威看一眼就变成了谋杀?


她哪个步骤做错了?钱晓文想不起来,她没有办法思考。她昨晚做的每一个步骤都不可疑,但现在,梁威这句话让她感觉自己做的每一个步骤都可疑。


张情嗤声:“谁会杀他。”


一无所有的老穷鬼。


悦凌凌也说:“没、没人跟他有仇啊……”


梁威没说话,他站在沙发前,俯视范明胜惊恐的脸。他在死前一定看见了令他感到恐怖的事、人。


那双瞪大的瞳孔伸出,眼珠玻璃光里倒映着影子,一团漆黑的影子,旁边有点光。


梁威仔细辨认,只能猜测出是个人。


范明胜死前,看见了令他恐惧的人。


谁?


不知道。


现在这栋房子里,每个人都那么可疑。


梁威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巡视。


悦凌凌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吓人,立刻拔高声音:“你别这样看啊!这之前,我们都不认识他啊,谁跟他有仇啊!”


余有为的烟刚灭,又点上一支。肉眼可见的手在抖。


特别有嫌疑。


梁威审视的视线定格到他身上。


余有为哆嗦着说:“不是我……小姑娘说得对,我不认识他。”


梁威:“你抖什么?”


余有为:“紧张啊。天杀的,我就是来学个菜,就死了人,心里头怕啊!”


他猛吸一口烟,烟雾还没吐完,又紧张地问:“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话音落地,悦凌凌整个人抖起来,脸色煞白,张嘴发出的声音失了真,尖锐地说:“我还要考研,我还要考公!他死和我们没关系!没关系!”


她特别急切地撇清一切关系。


梁威懂她这种心情。


不再问了。


他低下头,周志蹲在沙发前,像一条警犬,细致地找什么,脸上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


梁威说不清。


他皱起眉。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感到可疑。


……


悦凌凌疯狂打电话,给夏令营打电话,给jck打电话。


电话通不出去。


时间过了八点,直升飞机没有来。


落地窗外的天乌黑一片,乌云厚厚地压在房顶,仿佛随时砸下来。


这才早上八点。


周志说:“有可能山下又下暴雨了。”


这种情况之下,才能打不出去电话,直升飞机也来不了。


可是悦凌凌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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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要疯了。


梁威说范明胜是谋杀,如果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杀了范明胜,那么她和凶手同住一个屋檐算什么?


她现在这样算什么?同谋吗?


同谋……


不!


她要考研,还要考公!


她都不认识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他死了,凭什么她要受牵连?


——她妈会打死她的!


立柜前,她拿着听筒,像一台机器人,机械、重复、不断地拨打电话。


打一遍,挂掉,又打一遍,挂掉,再打一遍。


其余人坐在餐厅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点了。天更黑了。


在悦凌凌数不清多少次拨出电话时,天空“轰隆”巨响,青紫青白的闪电劈下来,照着悦凌凌脸颊劈,隔着厚厚的落地窗,闪电的光将她斜着劈成两半。


“轰——!”


又一声雷响。


豆大的雨滴呼呼啦啦砸到窗上,噼里啪啦,像天上泼下来巨石,一颗接一颗,密密麻麻砸在人心上,砸得人惶惶不安。


悦凌凌吓到尖叫,丢开听筒,抱头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考不了公,我妈会打死我的!”


“她会打死我的!”


应着雷声雨声闪电,她干嚎大哭,声音几乎要盖过雷声去。


梁威说:“不是你就和你没关系,你别担心。”


陈宇南虽然有时候烦悦凌凌,但看她哭成这样,还是免不了要安慰一番:“而且有监控,是谁做的,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悦凌凌突然不哭了,跑到餐厅来。


她真是被吓得要死了,全然没想起监控这件事。


周志:“这就不哭了?”


悦凌凌抹掉眼泪,语气坚定:“我清清白白,有监控,我不怕!”


有监控,但看不了啊。


他们在等赵淑萍醒来。


夜里是赵淑萍守夜,她知道的会比他们多。


暴雨滂沱。


钱晓文死死揪住牛仔裤,那双眼睛,慌乱不堪地去看天花板。


她忘了。


这栋房子里有监控。


非常多的监控。


从她这个角度看出去,闪电闪过的外面,对面的大树上,挂着一个比房子里更大的摄像头。


里里外外,监视着他们。


也许,jck已经看见监控了……现在,正在看着她……


手心的汗水打湿了裤子,钱晓文快要绷不住了。


不,不能这样。


她不能被一个范明胜给拖下水。


钱晓文焦灼地揪着裤子磨蹭大腿,企图找到一个支撑点平衡自己的惊慌。


乱飘的视线和对面的人对上了。


平月在看她,平静无波地看她,双手握着保温杯,淡淡的视线像是洞察了一切。


呼吸骤停,钱晓文脑海里紧绷的弦“啪”的一下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