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岑正在家里收拾行李。
白变变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怕得要命,他总觉得下一个死的会是他。
可惜所有生死瞳,都无法预见自己的死,他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在他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时候,他看不到,屋外站着人,一个戴着红色面具的红裙女人。
女人手里那个不断变化的黑曜石缓缓凝成一根长笛,放在嘴边吹响。
短促的笛声响起。
屋内的简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埋头收拾着行李。
女人只好再次吹响长笛。
简岑还是毫不受影响,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女人垂下手,细细看着简岑,突然发现他周身金光流逸。
有人在他身周设了结界,让他听不到笛声。
“透视眼么?隔着墙也能看到他?”一个声音忽的响起,女人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李玩从楼梯间上来,手里把玩着电子烟,站在女人面前对着她笑:“说说吧,秦杉是不是也是死于你手?你要生死瞳到底要干什么?”
女人不说话,但明显紧张起来,手中黑曜石变幻形态,又变成薄薄一片,镜子一样悬在虚空,她一个闪身就要往里跳。
忽然一道金光飞出,落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被浇灌了铁水,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晏辞出现,指尖金光荡漾,抬手去掀女人脸上的面具。
面具揭开,李玩愣住了,晏辞也皱皱眉:“是你?”
这女人竟然是在陈家院子里见过的保姆小红!
只是她现在烈焰红唇,美丽动人,跟那初见时的瑟缩小心,判若两人。
小红咯咯笑着:“是你们啊。原来你们都是特管局的人。”
李玩:“你呢,你又是谁的人?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红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黑曜石突然变成一柄大刀,直砍向小红。
李玩抛出烟管,断妄化出,将长刀斩成两段。
后半段落在地上不成形状,前半段持续飞出,竟将小红身周的金光刺碎,刀尖一下子刺入了小红胸口。
晏辞指尖金光一黯,后退两步。
刀尖缓慢划出,落在地上,水银一样跟另外半段滚动融合在一起,像一摊烂泥一样,bia在地上。
小红也倒在地上,红裙红血,脸色发灰,已经不再呼吸了。
一道幽魂从她体内脱出,周身缠满黑色怨气,李玩刚指挥断妄去化净她周身黑气,那些黑气就被地上烂泥一样的黑曜石尽数吸了进去。
晏辞皱眉:“这东西要把她的魂体撕裂了。”
李玩以断妄去砍那黑曜石,如抽刀断水,毫无用处,又化出斩烬,狠狠砍下,又被狠狠弹开。
晏辞用了太多灵力,身上已经有些发抖,他咬咬牙,靠在墙上,指尖抵上额头,沉声道:“万符归一,净化。”
一道气势磅礴的金光符文压下,那一片黑曜石的黑气尽数散尽,竟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
小红的魂体周身黑气也一下子被涤清,回归了稳定。
李玩看着晏辞,他脸色很苍白,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有些担心起来,走近晏辞:“上神,你还好吧?”
她的注意力全在晏辞身上,没有看到,身后,地上明明已经被净化的黑曜石突然又化成箭矢,雨水朝他们猛烈地落了下来。
晏辞将李玩护进怀里,转身,漫天箭矢,尽数落在他身上。
他一手撑在墙上,紧紧护着她。
李玩仰头看他。
那些箭矢被他那件星宿山河袍阻隔在外,但其中有一枚,刺穿了他撑在墙上的手掌。
他身子似乎有些微颤,轻声道:“破!”
箭矢尽数飞开,在一阵金光中变回一块流动变化无定形的东西,在不断变化中泛着琥珀一样的颜色,落在李玩手中。
李玩却在看晏辞的手:“你……真的没事么?”
晏辞垂眸看着李玩,勾着嘴角笑:“李馆长,你担心我?”
……
李玩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她就不该问。
“事情大了——”晏辞手伸在李玩面前:“痛得要命,怕是会落下残疾,你看你是赔钱还是——”
他的喉咙突然一紧。
李玩的断妄抵在他喉间。
“你那伤口,都快愈合好了。”
晏辞掌心的伤口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金光,正在飞速愈合。
他站直身子,举起双手往后退:“李馆长,别冲动。”
等到晏辞退到跟她拉开个常规的社交距离,李玩收了刀。
晏辞咳嗽起来:“李馆长真是好大的脾气,我……”
李玩冷冷看着他:“再装我用斩烬斩你了。”
晏辞不咳嗽了:“我没事了,一点事也没有了。李馆长消消气。”
“吱呀——”房门豁然大开。
简岑背着行囊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他们和地上的尸体,一屁股坐倒在地,从包里掏出把桃木剑对着他们:“何方妖孽?我……我要报警了啊……”
李玩:“我们是特管局的人……”
简岑一把抓住她:“你真是特管局的人?救我啊!我……”
晏辞在后面插话:“放开她。你已经没事了。”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有种不容违背的威慑。
简岑放开手,看看他们,又看看地上的尸体:“所以,杀了那主播的,是这女人?”
李玩点点头:“她也的确想杀你。”
简岑喃喃道:“那她死了,我现在是不是安全了?”
李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手里奇怪的东西,小红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他们要生死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玩看着小红孤零零的魂魄,无奈叹息,人死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小红超度。
晏辞已经抬手将小红的魂魄收进袖子:“走吧,李馆长。”
小满被派去法器部送那奇怪法器,晏辞放下小红的魂魄就不见了。
停尸间难得只剩下李玩一人。
她细细缝着小红胸口的创口,突然停下手,扒开那创口往里看。
她隐约看到,小红的肋骨,好像是黑色的。
她解下烟管,甩出断妄,割在小红手臂和大腿上。
皮肉划开,露出骨头,纯黑的臂骨,纯黑的腿骨,毫无杂色。
李玩皱起了眉,那是傀儡咒。
停尸床的灯突然亮起来,停停的声音响起:“我检索到很有趣的东西。死者张红,有一个哥哥张唯,死于十年前。”
李玩心不在焉:“有趣在哪?”
“有趣的是,张唯有个遗孀,叫宋芳。”
“宋芳?陈家那个保姆吗?”
“是的。张唯死后一个月,宋芳就进入陈家做保姆,不久后,小红也进入陈家供职。”
“丈夫去世,去陈家做保姆,谋生之道,也没什么有趣的。”
“可是,宋芳死掉的老公张唯,生前是个很厉害的风水师。还有,就在张唯死前一年,宋芳和张唯的三岁的独子去世了。”
李玩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张唯是怎么死的?他们的独子又是怎么死的?”
“那孩子是重病去世,至于张唯——自杀。”
李玩:“自杀?”
“是的,自杀。而且,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正是宋芳和张红。”
李玩刚好缝补完小红的胸口伤疤,出神地看着她的尸体。
她是见血命,眼睛可以溯前事,看见死者死前的画面,也可以观因果,看见死者涉及的因果线,简单来说,如果死者生前杀了人,她能追溯回杀人现场。
一生见血,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的手复又点在尸体额前,微微阖目,再睁开,一双眸子变成了幽蓝色。
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楚,像是对上了焦。
是还很年轻的宋芳,很嫩,扎着整整齐齐的马尾,身边站着个少女,满脸倔强,是张红。
她们站在床边,床上趟着个人,应该是张唯。
张唯应该是刚吃了什么药,沉沉睡着。
宋芳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从床头柜里拿出很精致的瑞士军刀,跟张红对视一眼,走到张唯床边。
张唯的双手都压在被子外面,干枯瘦弱的双手,像两根死掉的梅花树枝。
宋芳用刀子在他左手腕上划了个十字,血一下子流出来,张唯迷迷糊糊整了下眼,又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刀被宋芳放进张唯左手,摁好指纹,丢在床下。
她们没有走,就静静立在一边,看着张唯。
直到他手腕上的血大片染开,扩散地明显变慢,张唯突然睁开了眼,宋芳冲小红点点头:“就现在!”
小红手里捏着三根针,分别摁入他的太阳穴和眉间。
那针看起来泛着脏黄,滑腻腻的。
针彻底没入,张唯浑身猛地一抽,闭上了眼。
宋芳眼中落下泪,看向小红:“我们,都自由了。”
李玩闭上眼。
指尖离开尸体,摸出电子烟来抽。
刚摸出来,晏辞回来了,一道金光不由分说钻进她太阳穴。
“说了很多次了,安魂香性猛,少用。”
李玩放下烟:“你去哪了?”
晏辞拿出个袋子晃晃,走到李玩身边,从推车上取下楠木盒子往里倒:“你溯光砂快没了,我去暗巷给你补点。”
“谢——”
“一万流通币,你待会直接给我就行。”
李玩收回了那句没说完的谢谢。
晏辞的目光落到小红身上:“嚯,傀儡咒啊。”
李玩点点头:“张唯,的确死于宋芳之手,小红只是旁观者,最多算个从犯。她们,不仅杀了张唯,还对他做了三针封魂。”
三针封魂,以浸了尸油的针,在人死前摁入太阳穴和眉间印堂,可以把魂魄封印在尸体之内。
晏辞:“宋芳现在在哪?”
停停亮起:“医院系统刚刚更新,宋芳已经给自己和那婴儿办理了出院手续,准备出院。”
越城医院。
宋芳背起她的儿子,正准备往病房外走,李玩和晏辞进来,从里面锁住了门。
宋芳愣了一下,转身整理着凌乱的被褥,笑道:“二位恩人怎么突然来了?唉,我这正准备出院呢,怪乱的……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李玩:“不用忙了。我们是来问你有关张唯的事的。”
宋芳拎水壶的手放下,语气从喜悦一下子变得淡漠:“是么?你们想问什么?”
晏辞叹道:“一直以来,我们想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弱势群体。我们先入为主,以为在陈家,作为保姆的你是弱势群体,所以自然而然,是陈松强迫你与他产子。但其实,阴合之事,是你跟陈松提议的。”
宋芳惊讶:“我因为生那孩子,差点被他们一家害死,怎么会是我提议的?”
“因为那是意外——张樱被陈枝棉害死,其怨灵又要了陈枝棉半条命,这些都是你计划外的,也是陈松夫妻计划外的。我们查过了,陈松夫妻祖上没有风水师,他们本不该懂如此复杂的风水局,但是你不一样,你丈夫张唯,是赫赫有名的风水师。”
宋芳笑了:“是么?”
李玩点点头,看着她关节上明显还有些溢血的白布:“还有小红,原名张红,是张唯的妹妹。你应该是知道小红已经死了,才急着出院跑路。”
宋芳看了看怀里的婴儿笑了:“张唯的确是我的丈夫,他受不了癌症痛苦自杀,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夫死无依,我才来陈家做事,陈家待我不错——至少在这次的事发生之前,再加上我又怀了陈松的孩子,让过去的妹子来帮我,这都是穷苦人没有选择的选择,怎么到了二位嘴里,竟然变成了这样?”
李玩摇摇头:“张唯不是自杀,是他杀。是你和小红,联合起来,杀了他。”
宋芳笑笑:“就算你们救过我,也不能平白无故诽谤我吧?”
李玩:“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你和小红身上都被张唯下了傀儡咒。我想你们应该是在张唯死后才知道这件事,所以辛苦潜入陈家,助陈松做白虎衔尸局,又与陈松阴合产子,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引张唯的魂魄到这婴儿身上,威胁他给你们破咒。”
宋芳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什么傀儡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