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场大雪,过完年又零星的下了两场。
出了正月,下起了蒙蒙细雨,今年比之前面两个年头好了不少。收音机上还总是哪里哪里抗旱,但咱自己知道,这一片的旱情缓解了。今春播种,庄稼必能活。
桐桐站在河边,看着被剥了皮的树木从根部重新顶出了苗,两场雨之后,这树苗就会重新窜起来,要不了几年,一样能绿树成荫。
河水满满的丰沛起来,干涸的河道有了三四米宽的河水缓缓的流淌,这无一不证明较为平稳的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月。
正看着呢,高迪带着美美远远的过来了:“树根还活着么?”
活着呢!
“活着就行,回头组织学生沿河植树。”
桐桐就笑,刚才自己也正想这个呢,没想到高迪也往心里去了。学生有一半的实践课,植树挺好的。х?ζ?
之前给树剥皮,剥皮之后这不是就难活了。到了冬天,没啥可取暖的,这种被剥皮的树木就被砍伐了,拉回家取暖用了。
所以,放眼看过去,光秃秃一片。
植树嘛,老树的树根没死,重新长上来了。像是杨树、柳树这种的,一截树枝插芊就能活,而且长的特别快。像是泡桐,有一点桐树根埋下去,一周时间就能长的越过墙头。
到了跟前了,桐桐把茅根递给美美:“能吃不?”
美美接了,往嘴里塞。
高迪都稀罕:“还能找到茅根?”这两年旱的,都以为死完了。没死的也都被挖干净了。
桐桐指了指还没完全被水遮盖住的河床:“这是都挖过一遍的,才冒出来的野菜,就被人挖了。”
眼看灾情能过去,但是今春依旧难熬。
高迪也拿着小铲子,要是能碰上野菜,也是打算挖回去下锅的:“想着荠荠菜洗了扔到小米粥里,而今吃香嫩的很。”
是呢!桐桐也想揪几根,可惜没碰上。
两人正说话呢,有来往的人两人也跟人打招呼,直到金花一转弯,走了过来:“大伯娘——”
桐桐点了点头,指了指远处:“近处没有野菜了,昨儿有人连雨的挖了。要找得走远些,忙去吧。”
“嗳!”
金花一双半放不放的小脚,还是那么缠着。从县城走到农场就不近便,还得下河床,这上上下下的,走平路都费劲,这还出来挖野菜了。
才过去,金雀也转过来了:“婶儿,你也出来了?”
“出来转转!”
金雀就笑:“我把孩子放我姐那边去了,走远点看看能不能找来!要是找来了,我给您送家去!”说着就到了跟前,见金花走的慢,自己三两步就追上了,于是,她不急着走了,站在边上聊上了:“这个月的配额粮是白萝卜,萝卜都糠了……”
都一样,全县都这样,大家领的都差不多。
金雀用下巴点了点金花:“……金花可是难得的好媳妇,萝卜给婆婆和男人吃,她吃炖萝卜皮。”话语里满是讥讽,“前儿非拉着我带她去医院,说是怕是怀上了。结果去了一趟,哪里是怀上了?就是营养不良。结果回来给她婆婆一说,她婆婆说,城里哪有营养的东西,叫她回娘家养着去。”
高迪一脸的鄙夷,但是也没言语。离婚了,不做亲家了,她也乐意看对方的笑话。
那样一个媳妇子,老太太是称心了,可王友呢?
“青黄不接二八月,城里怎么样?乡下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粮食。”
这么说了一会子话,等金花走远了,金雀才走的。下半晌的时候,金雀又回来了,进了喝了一瓢水,抓了一大把在河里洗锅的鲜荠荠菜,“婶儿,我先回了。”桐桐把地瓜干给塞了一碗,这算是主粮了。
金雀都要走了,突然想起了:“金花晕倒了!下河床的时候从上面滚下去了,脚骨也扭伤了,摔的还不轻。前几天王友他姐来过,听那哭声是借钱了。这会子去医院拿不出钱来,怕是还得借,您心里有个防备。”
行!知道了。
桐桐没太往心里去,她把荠荠菜洗了,小米粥快好的时候放进去,滚了一滚就得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饭都上桌了,他拎着一筐子的鲜野菜:“凉拌一盘?”
嗳!这个好,“从哪弄的?”
“上河滩农场去了。”四爷去洗手,“那边草场上这玩意最多。”
桐桐就笑:“你是去看亲家的笑话去的?”
四爷笑难自抑,这两年张庆生把那农场干的,都快干废了。反正是不叫职工饿死为宗旨,上面要肉,没有!但他们农场总是因为各种原因,牛羊就病死了,意外死了……然后自家也能跟着见点肉。
想想,老这么死牲口,不仅没繁殖,牲口群还锐减。
自家这边是要用奶,所以只是控制族群数量。张庆生一着急,可去逑吧,啥都没有人要紧,先顾眼前,以后……以后爱咋咋去!
当时真把问题解决了,可而今灾情一缓解,尴尬了:一边没增加也没减少,一边都快成了光杆司令了。
桐桐把菜洗了,下开水锅焯水,捞出来挤干水份,然后蒜蓉放上,辣椒面,盐,热油一泼,香气扑鼻。
四爷夹了一筷子,真饿狠了,竟是觉得这个堪比龙肝凤胆。
桐桐将饼子递过去,问说:“还是想吃下河滩农场?”别亲家再做不成?
“所以嘛,跟老张商量看看他想不想去林场。”
“北山的林场?”
嗯!四爷低声道:“这是高升!林场不归县里管,是地区直属。”
“……”先把对方抬走,再合并那边的农场,这农场的规模大了,区里只怕也会直管。
“林场是张庆山的老窝,他当年游击的时候,主要就在林区。”他乐意回去!
桐桐:“……”所以,你们俩亲家今儿嘀咕了半天,就是谋划这个去的?
是的!接下来这五年至关重要。养殖、肉联、乳业、农产加工,如果连成一体,这企业的规模就大了了,上面的婆婆也就少了。
真到了这一步,农场的领导就能送走两拨了。
民以食为天,就是到了特殊年月,跟吃的相关联的企业,是受波及最小的产业。别的其他都能说不要生产要革命,可事关大家吃饭问题的企业,不要生产是想干什么?
牛羊能不喂吗?都等着吃肉呢,不屠宰成吗?孩子要吃奶粉,咱不生产?
所以,得打造一个不能停摆的企业,安稳的度过特殊时期。
四爷把蒜泥荠荠菜给桐桐夹了两筷子:“放心吃吧!”自然灾害过去之后,物质上是绝对亏不了你的。
桐桐指了指上面:“还有三个罐头,咱开一个带鱼罐头?”
开啊!没了再买。
可桐桐放下碗,才要去取,就听到敲门声。
桐桐:“……”关着门就是正吃饭,一般就不会敲门呢。金喜和小蝉要是不想单独吃,会提前过来的,他们俩做饭,在这边搭伙。今儿没说过来吃,那就不会这个点来敲门。
这肉吃不成了,桐桐问说:“谁呀?”
外面没有应答声,四爷就起身去开门,结果门一拉开,是王友妈!
一个拄着棍的老太太,开口就喊:“亲家,在家呢。”
四爷:“……”他回头喊,“桐桐,家里来客人了。”
老太太脸红了,太臊的慌了。这么大的年纪,孙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咋还叫名字呢?真真是老不正经的。
桐桐从里面出来,就看见王友妈。她催四爷:“你赶紧去吃,趁热。”
“快点回来。”
嗯!
王母看看站在门槛里的林桐,袖子卷着,露出一接白嫩嫩的手腕。一看那手,就不是常年干活的手。一到跟前,就一股子香脂的味道。
“亲家母——”
桐桐:“……”不是正经的亲家母,压根就没来往的必要。她不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打岔说:“咋了?想美美了?不放心孩子?要看看?还是单就给孩子送点吃的?”
说着,她就往出走:“你要不好意思上门,我帮你问问?”
王母:“……”不是这个意思!她赶紧说:“是……金花,这孩子摔了,伤的不轻。”
“哟!咋摔了的?下台阶没看脚底下?”
“不是……是这孩子呀,挖野菜去了河沟里……”
桐桐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金花可从没下过地!她那小脚也下不了地。你咋能让她出来挖野菜呢?大旱后说不得雨水充沛!要是上游下了大雨,这大水下来……
别人还能跑,她跑的了不?你这婆婆当的,也太狠心了!这万一要是怀个娃娃,这一摔还得了?你来是几个意思?要想道歉,那你犯不上来我家,我也不是人家亲娘;要想找人去伺候,那更不犯不上来我家。”
“我是说……家里最近有点紧……”
桐桐的声音更大了:“这是给你们家干活伤了人了,叫娘家出钱瞧病?”她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我得王友的单位领导去,旧社会磋磨媳妇也没有这么磋磨的。”
王母赶紧拦住了:“不是的!她伯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家里的鸡蛋有些紧,我这里有些钱,想着咱农场谁家养鸡,我买几个鸡蛋,给金花补补。”
“这样啊!”桐桐就吆喝附近住的人家,“有鸡蛋没有?这边有人给病人找……”
有人在不远处答应了:“大姐,我家有。”
桐桐就给指了地方:“去吧!后头那一家,门口有个泡桐树的。”
王母只能去了,半句都不敢多说。
鲁立站在她家门口,贴着门站着,听了个全场。她想起婚前林姨告诫自己的话……其实,还是自己笨,处理不了复杂的家庭关系。婚后只觉得好累呀!
哪累了?枝芳觉得一点都不累!
她取了包裹回来,哼唱着打开,是公婆寄来的奶粉。前几天,她给公婆寄了两双胶鞋回去,结果公婆又寄了吃的回来。
她想了想,便拿着奶粉找妈妈,把奶粉给爸妈放?^?柜子里,嘴上却问:“还能弄到自行车票吗?”
你已经有自行车了,够你们两口子用了。
枝芳摇着母亲的胳膊:“我想给我公婆弄一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