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毕竟年幼，说话总是随性而为。
刚经历了那档子事，陛下对方士、道士这类人，肯定没什么好感。
再说，这些人前不久还和徐福一起骗了陛下，哪能说放就放？
才揭穿徐福的把戏，怎么又替方士们说话了？
让人意外的是。
赢政并未一口回绝。
“哼，不杀这些人，你给寡人找个什么理由？”
“我早说过，金石丹术不是什么仙法，和冶铁术、精炼矿盐差不多，更合适的叫法应该是……化学！”
“这些人未必知道徐福的阴谋，不然也不敢来咸阳。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会演戏。”
“父皇，招摇撞骗的是徐福，不是丹术本身。您要是把他们全杀了，还烧了方士的典籍，到时候诸子百家都会害怕，不敢再为大秦效力，说不定还会引起闲话……”
“把他们留下来，放到翰林院，也能充实百家学说嘛。”
这话的意思是，丹术本身没错，用在正道上，还能对大秦有好处。
而且，赢政若真的焚书坑杀那些方士，恐怕也会给大秦留下一个不小的污点。
搞不好还会变成焚书坑儒，到时候过了多少年，人们还得拿这事儿来说道。
“我算是听明白了，小公子你是说那金石丹术并不是什么骗人的玩意儿？”
“那你的意思是，真能炼出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十七弟，你这话说得靠谱吗？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讲啊。”
听完这番前所未闻的言论，群臣们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赢子季的意思，感觉有点被绕晕了。
一会儿说仙术是假的。
一会儿又说丹术是真的。
这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啊？
还有那个什么化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仙丹？那玩意儿我可不会，炸丹我还差不多…”
赢子季歪了歪小脑袋，小声嘀咕道：“就是那种‘砰’的一声，爆炸的东西，你们知道爆竹吧？”
“就跟炸炉差不多嘛。”
那黑火药还真是方士们炼丹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
群臣：“……”
这叫什么金石丹术啊。
这不就是炸炉么！
炸炉不都是炼丹失败才会发生的事吗？
“把那些材料放进丹炉里，弄出个大火爆仗来有什么用？既不能吃了长生不老，也没别的用处。”
“小公子，你也不用再替这些方士说话了，就算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害陛下，但事实就摆在这儿，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听到赢子季的话，冯去疾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世家前些日子与方士打得火热，如今急着撇清关系。
唯恐让始皇心生嫌隙。
“延年益寿的仙丹，莫非真是一场空？”
冯去疾的进言，赢政并未采纳。
此刻，他心中仅剩的一丝期望，也彻底破灭了。
随之消逝的，还有那些宏图大志，毕竟若无法长生，许多计划都无从谈起。
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帝王，在岁月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帝王的威严逐渐散去，赢政有些心灰意冷地坐回龙椅。
是啊，这丹炉留着又有何用？
难道还指望小十七能炼出长生不老药？
既然他想要做个大号爆竹，那就随他去了。
就算杀了这些方士，又能如何？
若书院有用，倒不如让他们发挥些余热。
“那些方士暂且不杀，先观察一阵，若确实无用，再行处决。”
“丹炉也没用了，一并给你吧。”
“寡人累了，若无要事，便退朝吧。”
放下长生执念后，赢政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暂时也没心情去想其他事。
仿佛认命般地挥了挥手。
群臣也察觉到赢政的变化，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无论什么，陛下恐怕都听不进去了。
于是纷纷躬身，依次离开了大殿。
赢子季悄悄攥紧了拳头。
只要大秦的国运不断强盛，延寿的宝贝迟早会出现。
既然父皇同意留下那些方士，那翰林院里也得建些坚固的房子了。
得建些结实的，用来当实验室。
丹炉也不用搬回家，直接弄到章台宫去，非得让那些大臣们吓一跳不可！
黑火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想着，赢子季便起身离开了。
“十七弟，带我一起回去吧。”
身后传来扶苏的声音。
他和徐福一起来的，现在徐福被抓去下狱了，他总不能一个人走下去吧……
“唉，父皇好像很失望……十七弟，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药吗？”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车。
一向迟钝的他，刚才也察觉到父皇有些不对劲，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这可不好说，万一
真有呢？”
“十七弟，你弄这些方士来干啥？难道还想再炼一次丹药？”
“嗯，到时候给父皇和那些大臣们一个惊喜，让他们不敢小瞧我。”
“有啥我能帮忙的，十七弟你尽管说。”
“那麻烦长兄到时候去点个火，我腿短，跑不快啊。”
赢子季信心满满，刚要伸手拍扶苏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矮了一截，顿时嘴角一撇，索性跳上了马车。
终于够到扶苏的肩膀，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让扶苏一头雾水。
“点火……”
“腿短跑得慢……”
“大号爆竹真有这么厉害？”
道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有李斯、蒙恬、王翦三人没走，静静地站在一旁。
今天本该是上朝的日子，还有一堆重要的事没汇报。
大家都在等赢政平复情绪，冷静下来。
“子季这小子，心里好像从没烦恼似的。”
“跟大哥在一起，也不懂点规矩。”
刚才赢政看着门口，赢子季爬上马车拍了扶苏一下。
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连赢政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小公子总是这么有活力，虽然调皮了点，但很讨人喜欢。”
王翦也感慨了一句。
看着两位年轻的皇子打打闹闹，不禁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他已是老将，许多事力不从心了。
将来，大秦还得靠这些年轻人。
不然他怎么会隐居不出，而是让儿子王贲、孙子王离在朝堂上效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