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吧。“顾浅淡淡道，“该排队进宫了。“
顾月不情不愿地下了车，跟在顾浅身后。两人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声。
“哟，这不是顾家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来的？“
顾浅回头，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正朝她走来，为首的那个正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李婉儿。
在顾浅的记忆里，这个李婉儿曾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但在赵姨娘掌家后，在赵姨娘有意无意的管控下，两个人也就逐渐淡了来往。
而顾浅回来后，又没来得及与她联系，是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李婉儿上下打量着顾浅，眼中满是担忧：“小浅，听说你最近不太好……被太子退婚了？顾大人连宫宴都差点来不了。怎么，你那个庶妹呢？最近还闹你吗？你过得还好吗？”
顾浅微微一笑：“退婚的事比较复杂。不过.……“她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顾月，“我这不是带着丫鬟来的吗？“
李婉儿这才注意到顾月，顿时笑得更欢了：“哎呀，这不是顾二小姐吗？怎么穿成这样了？该不会是...被贬为丫鬟了吧？“
顾月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顾浅却依旧从容：“婉儿妹妹说笑了。我这妹妹只是……想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罢了。“
李婉儿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宫里的淑贵妃娘娘派出来的大宫女给她接走了，周围才安静下来。
宫宴历年来都是这样的，有些家族里有人进宫做了妃子，当了主子，就可以在宫宴前提前派人把自家的小辈接进去，说说话，也免得在这宫门口站着等候。
这种“提前入场”已经是一种心照不宣体面了。
但顾家没有人进宫，顾浅也不急，就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着。
顾月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但她不开心总要拉个垫背的，于是她低声问顾浅：“姐姐，太子怎么没派人提前出来接你……哦对不起，我忘啦，太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顾浅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好妹妹，在这个地方还敢擅议储君，嘴里那舌头不想要了？用不用我帮你大声喊出来？”
说罢，她双手合拢做喇叭状，放在嘴前就要大声喊。
顾月没想到她真这么疯，当即服了软，缩回马车的轿厢内，低声身边的丫鬟说道：“开始准备吧，按计划行事。“
丫鬟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水来。
……
鎏金兽首香炉吐着龙涎香，陆池跪在御书房冰冷的金砖上。五年未踏足此地，连透过十二幅缂丝屏风投来的日光都显得陌生。
“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搁下朱笔，冕旒下的面容比记忆中苍老许多：“起吧。李德全，给太子看座。“
黄花梨圈椅摆在了御案下首。陆池垂眸落座，余光瞥见案头堆着三摞奏折——最左那摞批了“可“，中间是“留中“，最右那摞沾着茶渍，想来是帝王震怒时泼的。
“参汤。“皇帝推过一盏掐丝珐琅碗，“你母后临终前，最放不下你这病。“
陆池指尖抚过碗沿鎏金缠枝纹。五年前也是这般情景，母后喂他喝下解蛇毒的汤药，自己却毒发呕血。记忆里温热的血溅在同样的缠枝纹上，蜿蜒如蛇。
“谢父皇。“他端起碗却不饮，“太医院说儿臣余毒已清，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突然抓起那摞沾茶渍的奏折砸在地上，“啪“的一声惊飞檐下栖鸟，“是清不了你畏首畏尾的心疾！五年了，连老三那个草包都敢在朝堂指手画脚！“
陆池看着泼洒的墨迹在青砖上晕开，像极当年母后呕出的黑血，他看着已经苍老，与记忆中那个巍峨如山般君王完全不同的父亲，他仍怀有一丝情意在。
他想再给眼前这位，身为他父亲的人一次机会：“儿臣今日来，是想问……“
“问五年前的蛇毒？“皇帝冷笑打断，冕旒玉藻簌簌作响，“老六的母妃擅调香，老三的舅舅掌着内务府，连老七奶娘都是南疆人。你要问哪个？“
香炉“砰“地迸出火星。陆池攥紧袖中玉诀——母后临终塞给他的，刻着“仁“字的玉诀。
“朕不妨明说。“皇帝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满地奏折，“当日殿中七位皇子、十三位嫔妃，谁都有可能。但朕不会查。“
“为何？“
“查出来如何？赐死个皇子？“皇帝猛地推开雕花槛窗，暮春柳絮涌进来，“你且看这满城飞絮，哪片沾过谁的罪？朕要的储君，得是能踩着毒蛇尸骨走过来的龙，不是被咬一口就躲五年的病猫！“
陆池突然笑了。他想起昨夜顾浅把匕首塞进他掌心时说：“疼就咬回去，毒牙拔了泡酒。“那姑娘眼底跳动的火，竟与此刻父皇眼中的如出一辙。
“儿臣明白了。“他仰头饮尽凉透的参汤，苦味在舌尖炸开，“这毒牙，儿臣会亲手拔。“
……
太子终究是没派人出来给顾浅体面，毕竟他以为顾浅是扮做顾月丫鬟来的。
他也怕做得太多，让顾月误会了
什么，这婚就更难退了。
而在宫宴开始后，顾浅带着面纱坐在席间，目光不时扫过对面的陆池。他正与几位大臣交谈，神色淡然，举手投足间尽显储君风范。
顾月站在顾浅身后，目光却一直盯着陆池。她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正要起身，却被顾浅一把按住。
“想去哪？“顾浅低声问道。
顾月强笑道：“我...我去给太子殿下敬杯酒。“
顾浅冷笑：“一个丫鬟，也配给太子敬酒？“
顾月脸色一白，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自己的丫鬟在远处朝她使眼色。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姐姐，我……我肚子不舒服，想去更衣。“
顾浅松开手：“去吧。“
顾月如蒙大赦，快步离开。顾浅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多时，顾月的丫鬟悄悄来到陆池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陆池眉头微皱，正要起身，突然看到顾浅朝他摇了摇头。
陆池会意，重新坐下，对那丫鬟说道：“孤身体不适，不便离席。“
丫鬟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池身边的侍卫拦下。她只得悻悻退下，去找顾月复命。
顾浅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端起酒杯，朝陆池遥遥一敬。陆池也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