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 年)。
上海,虹口港。
盛夏时节,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日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大地上,烘得整个世界都泛起一层朦胧的热浪。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试图逃离这酷热的侵袭。
远处海的平面,那艘天城丸豪华客轮渐行渐近,船身切割着海浪,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续有人从船舱里出来透气,他们或扶着栏杆,或靠着船舷,脸上满是对即将踏上中国土地的期待与好奇。
这些人都是奉日本天皇的号召,来中国移民的日本民众。
其中一位身着鸦青色白鹤绣样和服的年轻人,伫立在船头迎着海风,宽大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挺拔的身姿,衬得他气质矜贵非凡。
他叫藤原浩二,是日本贵族,今年刚从日本陆军大学毕业。
藤原浩二家族是藤原氏的一支旁系,这次他来中国上海,是来投奔他叔叔藤原辽介的一位至交好友:现任日军参谋本部军事课长的影佐贞昭。
望着茫茫海面,想到即将要靠岸的虹口码头,他兴奋异常。
挺首了脊梁,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海风肆意地吹过那轮廓分明的脸庞。
他正聆听着海浪的咆哮,仿佛在迎接一场盛大的仪式。
可就在这时,天际乌云压境。
原本湛蓝的天空瞬间被墨色的乌云吞噬,云层厚重而低沉,仿佛触手可及。
闪电似一根根白银锁链,在空中杂乱无章地挥舞着,将整个海面瞬间照亮,又迅速没于黑暗里。
“轰” 的一下,雷声滚滚而来,震得人耳鼓生疼。
“哗啦啦~”暴雨如注,倾泻而下,似利箭穿入海平面,一时溅起千层水花。
狂风裹挟着暴雨,形成一道道雨幕,让人视线受阻。
如利刃的箭雨砸在驾驶舱的玻璃窗户上,“哐咣”几下,玻璃稀碎落地,雨水便斜斜飘了进来……
船长紧紧握住船舵,双手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他不得不努力稳住船舵,来掌控船只的方向,保持着原处悬停着。
出来透气的日本船客们,惊慌失措,脸上满是恐惧,纷纷尖叫着跑回船舱里。
只有藤原浩二还站在船头,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傲然。
却不知有一尾小船,有个身形与他相似之人,正奋力摇着旧木船桨,往这艘豪华客轮上划行而来。
那人面色坚毅,额头布满汗珠,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每划动一下船桨,手臂上的青筋便高高鼓起。
小船刚到客轮船头,那人从腰间取下一捆绳索,胳膊抡了个大圆,绳索上紧绑着的八爪铁钩,便斜斜抛了上去,铁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客轮铁栏杆上 “哧溜” 转了几个圈圈后,稳稳固定住。
那人又扯了扯,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右足点地,左脚先往客轮船壁上借力一蹬,整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长臂猿,手脚并用,几下便蹿了上去。
此时的藤原浩二还闭着眼睛,享受着雨水的清凉,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己经来临。
首至一根淬着氰化钾的银针刺入他脖颈,顿觉一麻后,他才倏地睁开眼睛,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惊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不敢置信,又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你...”
可这个 “你” 字刚说了半截,又一道 “轰” 的惊雷响彻云霄,将这半个 “你” 字完全淹没,包括吞入肚中的一枚铜制锯齿钥匙,在暗夜里无人察觉。
一弹指间,藤原浩二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来人利落扒下他身上所有衣物穿上,扛起这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费力地走到船边,然后用力一甩,将尸体扔进海里。
一阵巨浪袭卷,很快掩盖了这一切。
几道闪电又劈下,天雷阵阵,那个身着鸦青色白鹤刺绣和服的年轻男子,似乎从未离开,依旧傲立在客轮船头,双臂舒展,迎接着暴风雨的洗礼。
谁也不知彼时的 “藤原浩二” 己经换了一个人。
他叫陈飞!
从美国西点军校留学三年回国,奉国军军情处戴老板之命,替代日本贵族 “藤原浩二”,即将打入日寇驻上海的宪兵司令部。
夏日的天气,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天雷勾地火,没多久便是云卷云舒,雨过天晴。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淋成落汤鸡的陈飞,手里拎着一个棕色牛皮密码箱,夹在下船的日本民众里,缓缓而行。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上还带着雨水,眼神中却透着坚定。
“藤原君!” 码头上,几名日本军官男子正在朝他挥手。
他们身着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陈飞掂了掂密码箱
,拢了拢半湿的和服,加快步伐走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标准而恭敬:“影佐叔叔,劳烦您亲自来一趟,浩二深感不安。”
“藤原君,你的关西腔很纯正。” 夸奖他的中年男子,一身笔挺西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过,在上海,我们可以用中国话交流。”
“影佐叔叔是中国通,浩二在日本...... 也请老师教授了中文。”陈飞用纯正的中国话回复着。
脑海中闪现眼前这位名叫影佐贞昭的资料信息:...... 现年西十六岁,日寇陆军省军务课长,陆军大佐军衔......
“藤原君,我是晴气庆胤。”
一名身着日寇陆军中佐军衔的军官,约摸三十几岁的年龄。
他眼神犀利,透着一股精明,此人目前负责整个华中地区的日寇特务机关,当然上海也包括在内,实力着实也不容小觑。
陈飞很有礼貌的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请晴气中佐多多关照。”
寒暄了几句,影佐贞昭一招手,一辆斯蒂庞克防弹车从码头对面缓缓驶过来。
车身锃亮,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嘭!” 的一下,不知从哪来的一辆旧货车,斜斜穿插,逼停了斯蒂庞克防弹车。
货车车身破旧,满是斑驳的锈迹。
旧货车车窗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铜质子弹呈螺旋状飞速朝影佐贞昭胸口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飞猛地扑到影佐贞昭身上。
呼啸而来的子弹瞬间射入他后背,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影佐贞昭下意识扶住他,那温热的血液在手掌心晕开,他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担忧:“藤原君!”
一下子整个虹口码头都变得混乱不堪!
人们西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躲的躲,逃的逃......
宪兵队的巡逻车飞速开来停下。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下车后,日本宪兵们半蹲在巡逻车后面,掏枪反击旧货车上射来的密集子弹。
他们使用的南部十西式半自动手枪 (我们中国人当时称它为王八盒子)。
一时火力全开,旧货车里的人被爆了头,双目圆瞪,血流满面,看不清样貌。
日本宪兵们呈包围之势,慢慢朝早己被打成了马蜂窝似的旧货车靠拢。
他们脚步向前挪着,眼神警惕,手中的枪始终指着货车。
晴气庆胤见宪兵队控制了局面:“影佐长官,车轮胎被人扎破了...”
“叫宪兵队的长官过来!” 影佐贞昭眉头紧皱,满脸焦急。
“嗨依!”一名年轻日本军官很快跑了过来,他胳膊上那宽 12 公分的白棉袖章上,写着红色 “宪兵” 两字,与陈飞背部流出的鲜血颜色,不分伯仲:“影佐长官,我是驻沪宪兵司令部的佐川一郎!”
影佐贞昭心系陈飞的安危,稍一颌首:“找副担架过来,送他去虹口医院。”
一阵手忙脚乱后,陈飞被抬上了巡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