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医院内,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味道。
走廊里,护士们行走匆匆,气氛压抑。
手术室的顶部,那盏醒目的红灯骤然亮起。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清亮的无影灯洒下惨白的光,将手术台上所有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麻醉后的陈飞安静地趴在手术台上。
他后背裸露着,皮肤在灯光下更显苍白。
医生戴着口罩和手套,眼神专注而坚定。
手术剪 “咔嚓” 一声,小心翼翼剪开他背上沾着血污的衣服。
护士站在一旁,动作麻利地拿起碘酒,用棉球仔细地清理着中枪部位的创口。
主刀医生屏住呼吸,手持着锋利的手术刀,眼神紧紧盯着伤口,那刀刃缓缓地往伤口边缘的皮肤稍沉切入。
医用镊子随后探入切开的创口,精准地紧紧夹住嵌入里面铜质的弹头,然后猛地往外一拉。
伴随着一丝鲜血涌出,一颗沾着血液的铜质弹头被拖夹了出来。
只听 “叮咚” 一声清脆的声响,弹头被扔进了手术盘中,那声音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清理伤口,止血、包扎......” 医生脱掉血淋淋的橡皮手套,动作干净利落,冷静的命令身边的护士。
那声音透过口罩传了出来,显得有些沉闷。
尽管注射了足量的麻药,可那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还是像一根无形的线,轻轻牵动着陈飞脑海里的某根神经。
他的思绪便如同一片洁白的鹅毛,在微风的吹拂下,悠悠地飘到了来上海之前的山城......
记忆中的山城重庆,西面的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的守护者,静静地俯瞰着这片土地。
云雾袅袅萦绕在山峦水泽之间,。
一个人踏着微润的青石板,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 “哒哒” 声。
古老的竹质吊脚楼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楼里不时传出人们的欢声笑语。
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在那个别有洞天的私家别墅书房内,国军军情处处长亲自接见了他:陈飞。
陈飞站在书房门口,抬手轻轻敲门,随后稍一顿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门缓缓打开,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半敞的雕花窗棂边,沐浴着懒懒洒进来的月光。
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的眼神显得分外阴鸷,仿佛能看穿一切。
中年男子听到敲门声,微微一侧身,动作优雅而从容,淡淡地说道:“进,关门。”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中年男子面相十分普通,属于那种走在人群中,随时会被湮灭的那种。
可就是这名中年男子,从力行社到军情处,从南京到重庆,凭借自身多年来的潜心积累,在这个时期,即将打造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谍报网,也可以说是情报王国。
他滴酒不沾,只要闻到烟味就会忍不住想吐,在任何场合都坚决拒绝拍照,也是因长年的鼻炎,经常咳嗽。
此刻,他掏出干净的蓝格棉质手帕,缓缓掩住鼻口,轻咳了几声后,才举手示意陈飞过来。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陈飞,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嘴里喃喃道:“... 不错,很像...”
那灼热的目光,就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般的古董,让陈飞在这样的审视下,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请处座明示。” 陈飞站首身体,双脚犹如一把利剑,稳稳钉在地上,眼神坚定地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日寇猖獗。我需要你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中年男子双手不自觉地紧攥,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飞微侧了侧身,他其实早明白这天终将到来。
自己的语言天赋,是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极为看重的原因之一。
可最关键的是自己这张脸,竟然神似日本贵族藤原浩二!
这几年,自己一首在美国西点军校接受秘密训练,乔装、格斗、刺杀、谍报、电讯、军事....... 样样精通。
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他还日复一日刻苦学习日语及日本贵族礼仪。
教授他日语的老师,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过学的沈子良。
沈子良精通关西腔,比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口音还要纯正。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小日本在我们中国的布局,可比国军政府特工机关,即眼前的这位负责人,不,陈飞私底下更愿意称他为戴老板,他的布局,更要超前不知多少年。
小日本的东亚同文会始于 1898 年,在东京设立的本部学院。首任会长是日本贵族院议长近卫笃麿,他的儿子就是时任日本首相的近卫文麿。
小日本在中国包括上海在内的各地开办同文书院,名为学习中国的风土人情,实则是培养战略日谍,学院里面结业的学生,大多精通中国三门以上的方言。他们通过长期的汉文化学习,便可以在中国内地各处打着旅行的名目,到处收集情报。
他们当时有一条最无耻的口号:“不要命,不要名,不要钱,满怀着不平、野心,郁愤丛积,远离故土,会有看到大和樱花与旭日国旗在蜀山之巅高高辉耀的那一天。”
“....... 但凭处座差遣。” 陈飞脚跟又是一扣,动作干净利落,双目平视着眼前的中年人,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忠诚。
这个中年人就是日后被美国人称之为东方希姆莱的军统局戴局长。
其实正确的说应该是副局长,不过局长不管具体事务,他也是事实上即将成立的军统局话事人。
“日寇辱我华夏,尔今又野心勃勃,妄图实现所谓的‘大东亚共荣’。” 戴老板声音几近沙哑,情绪有些激动,“在正面战场,我们是处处被动。陈飞,中国危矣,党国危矣。”
是的,再过两个月,军情处就会由 “处” 改 “局”。
不日重庆将做为陪都,整个国军政府都要迁往蜀中,他们军情处做为国军总裁的 “锦衣卫”,自然也是要提前搬迁,为国军总裁的安危保驾护航。
“自去年,日寇在卢沟桥发起事变,发动战争,强行登陆上海,然后剑指南京,徐州会战又损失惨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作为中国军人的耻辱!”
陈飞目光坚定,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等待着戴老板的一声令下:“我愿成为处座手中的利刃,一往无前。”
“好!” 戴老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速缓慢而坚定:“陈飞!听我命令!你即刻动身去上海,取代日本贵族‘藤原浩二’!”
“是!” 陈飞昂首回答,声音洪亮而坚定,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决心。
磨剑三年,用在今朝!
“这是藤原浩二的个人信息,里面还有明日来上海的航程,阅后即焚。” 戴老板递给他一份牛皮文件袋。
陈飞双手接过牛皮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信笺展开,一目十行......
他的记忆力超群,很快就将内容刻进脑海。
“此去上海,打入日寇特高课,搞到日本参谋本部最新对华的作战方案,挖出潜伏在国军内部的日特名单,还有那些‘三姓家奴’们的行踪,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可以通过死信箱传递情报。”
死信箱就是上线用收音机接收本部情报中心设定频道的密码指令,然后完成任务,获取情报,再放到死信箱里,接着发出信号,通知信鸽去死信箱取出情报,然后信鸽会通过电台发回本部情报中心。
这样,作为替代 “藤原浩二” 的陈飞,就可以安全潜伏在日寇内部,而不会暴露。
茶色玻璃烟灰缸里,燃烧着的火苗逐渐暗下,那几张信笺化为了灰烬。
“到上海后,如果有棘手的事情,可以往死信箱里投递信笺。”戴老板是何等精细之人,既要差遣陈飞,又不能让陈飞完全脱离自己的管控:“我会为你专门设置一名信鸽,单向单人联络。你的代号‘雨花石’”
“是!” 陈飞又首了首身体,犹如一棵苍松。
“这是你在军情处的档案。” 戴老板视线落在书桌前的一份红蜡封印公文袋上:“这是能证明你身份的档案,没有备份。且只有我知道这份档案的存在。如果你身份暴露,也有可能是我们军情处内部出了问题。”
机敏如陈飞,当然听出了戴老板的弦外之音。
他不假思索,掏出打火机,点燃这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唯一档案......
望着燃烧殆尽的档案,陈飞异常冷静:“处座放心,这世上再无陈飞,只有代号为‘雨花石’的‘藤原浩二’!此去己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誓死捍卫中国军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