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宁的枪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附近的住民。
很快，便有人匆匆跑去报了警。
“??”！
尖锐的哨声响起，打破了原本就紧张的气氛。
紧接着，几辆法租界的黑色巡逻车呼啸而至，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十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巡警迅速从车上跳下来，他们步伐整齐，神情严肃，簇拥着为首的一名络腮胡子中年男子大步往这边走来。
这中年男子让人顿觉一种压迫感袭来。
“父亲，是柯副督察长！” 张法耀一看到来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恶狠狠盯着陈飞，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死定了！”
“砰！”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时，又一声枪响骤然响起。
张法耀惨叫一声，他的右胳膊中枪，鲜血如泉涌般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淌，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袖，汇聚到手掌，从指尖一滴一滴掉到地上，在地面上晕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除了张法耀痛苦的呻吟声，周围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谁也没想到，这日本贵族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当着法租界巡捕高层的面开枪。
马贵才脸色惨白，冷汗首冒，他强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艰难地走到陈飞身侧，声音颤抖地说道：“藤原长官，您麻烦大了。这位可是继黄督察长后的第二位华人副督察。虽说是副的吧……”
然而，此时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发的状况吸引，根本没人会听像他这样的小角色说话。
“我只知道一报还一报！” 陈飞神色冷峻，他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枪管，目光如炬，厉声说道：“马贵才，既然你今日是受我的差遣，那就算是我的人。我的人，我自己可以骂，可以打，可以杀！但别人不可以动一根汗毛！张公子，刚刚可是你先开枪打的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飞的声音颇有气势，在空气中回荡。
巡警们见陈飞如此猖狂，纷纷怒目圆睁，挥舞着警棍就要冲上去给他些颜色瞧瞧。
然而，络腮胡子柯明却伸手拦住了他们，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陈飞和张笑林之间来回扫视，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觉得这位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张公，您说呢？”
柯明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搁我这里唱聊斋呢？
柯明可不是一般人，他作为法租界唯二的副督察长，虽然不如曾经的华人督察长、三大亨之一的黄金荣名气大，但在法租界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法租界混得风生水起，那必须得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和深厚的背景。
柯明并不向着自己，张法耀急得满脸通红，他不顾白色衣袖己被鲜血染成了触目的红色，拖着受伤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到张笑林身侧，痛得呲牙咧嘴，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父... 父亲，今日若不灭了这什么日本贵族，来日恐怕……”
“你以为柯副督察长是我请来的？” 张笑林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心里清楚，平日里就算是法租界发生枪战，都不见得巡捕房总监会出面调停，更何况是在法租界里，这一人之下的副督察长亲自赶来？
此事没那么简单，自家小儿子这次定是要吃些苦头了。
张笑林拄着文明棍，缓缓上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同柯明打招呼：“柯老弟日理万机的，怎么有这空来这里？”
张笑林的语气看似轻松，实则暗藏试探。“张公说笑了，我可是推了几个重要会议过来的。”
柯明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脸上似笑非笑，“你们这是自己调解，还是一起去中央巡捕房住上几天？”
柯明的话里带着一丝威胁，让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听话听落音，敢情这络腮胡子不是赶过来给张笑林撑场子的？
陈飞心中暗自思忖，他下意识扭头往雅鉴阁那边一瞧，只见站在门口的宋怀轩抻了抻长衫，正与柯明视线对上。
难道宋怀轩跟这络腮胡子关系匪浅？
陈飞此刻心中充满了疑惑。
张笑林也心知柯明还是卖了几分面子给自己的，他转头对着手下低语了几句。
那手下便迅速拿过来一个三寸见方的木匣子，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柯明面前。柯明接过匣子，在手中掂了掂，又撩开了盖子的一条缝，里面黄灿灿的金条顿时映入眼帘，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父亲！明明是我受了伤……” 张法耀看着那一匣子金条，心疼得要命，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脸的不甘心，眼眶都红了。
柯明摸了摸络腮胡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将木匣子往张法耀怀里一扔，大声喝道：“来人，双方调停不成，全都给我拘了！”
柯明的声音威严有力，不容置疑。
“表弟，今日这事全因我而起……” 宋怀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紧握着双手，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愧疚。
这下张法耀彻底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雅鉴阁老板竟然有这么大的背景。
张笑林脸色铁青，他不得不反手就给了张法耀一个大耳刮子，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张法耀眼冒金星。
“来人，将少爷架上车！” 张笑林怒声喝道。
被手下架上车的那一瞬间，张法耀都不忘狠狠剜了陈飞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陈飞只是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他心里清楚，这场风波暂时算是过去了，但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那装着金条的小木匣子自然也回到了柯明手里。
柯明掂量着匣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张笑林对柯明稍一颌首，蜷了蜷打痛了的手掌，语气诚恳说道：“犬子出言无状，还望海涵。”
张笑林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眼神里却透露着不甘。
“收队！” 柯明一举沉甸甸的小木匣，大声下令。
一下子，十几号巡警又呼啦啦地回到车上，扬尘而去。
张笑林临上车时，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堆着笑脸的宋怀轩，那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宋老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陈飞扶着马贵才，目光探究。
他对宋怀轩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宋怀轩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只不过是远房表弟……”
他的笑容里分明透着难以言喻……
两人寒暄着，可苦了胳膊还在流血的马贵才。
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腿一软，一个趔趄，整个人往一侧倒去。
幸得陈飞眼疾手快，一把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
“宋老板，契约在手，后会有期。” 陈飞不得不先送马贵才去医院，他知道马贵才的枪伤不能再拖了。
雪佛兰车子缓缓启动，刚拐出雅鉴阁，左侧过来两人。
发梢上系着宝蓝色丝带的年轻女子，不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为难民打抱不平的三青团骨干？
她搀扶着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往雅鉴阁方向走去。
那男子的背影怎么有点像老师？
陈飞心中一惊，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老人家在美国纽约州颐养天年，哪能出现在这里？
陈飞暗自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就在他稍一分神的瞬间，方向盘就打歪了。
幸亏拐弯车速不快，车子差点没撞旁边的法国梧桐树上。
“藤原长官，车开偏了。” 躺在后座的马贵才一个激灵，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声音都发了颤。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陈飞一脚踩在刹车上，稳了稳方向盘，倒档退了一段距离，才打了转向，往虹口医院急驰而去。
与雪佛兰车擦肩而过的女孩，扶着那人进了雅鉴阁内。
“阿爹！” 那女孩竟然是宋怀轩的女儿，她焦急地说道：“刚在路上他晕倒了，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
女孩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
宋怀轩见她扶着一个陌生男子进来，放下账本就疾步出来。
他眉头微皱，说道：“雨薇，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以......”
然而，当他看到男子左脸上那似蜈蚣爬的伤痕，心中还是起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