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您担心的事情不无道理。”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一改往日的轻柔,变得坚定而清亮。
“...海上风云莫测,迟几日便迟几日,我还是等得的。”屋内的男子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斜睨着门口,陡然提高音量喝道:“谁?!”
苏仁德原本走得有些急切,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心中暗自思忖:这声音,有些熟悉......
“我去瞧瞧。”女子她缓步走出来,她一袭淡紫色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如羊脂玉般的纤纤玉手,顺势搭到了苏仁德肩膀上,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稍等一下,里面是我远房表哥。”
表哥?
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灰色西服的男子从屋内走出。
两人打了个照面,苏仁德心中一惊,差点叫出声来:竟是高总武!
他可是国军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平日里在国军政府的各种重要场合经常出现,怎么会出现在这烟花柳巷之地?
高总武显然并不认识苏仁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还在瞧什么?”柳如烟扭动着丰腴的臀部,走到苏仁德面前,嫩滑小手轻轻一勾他的下颌,娇嗔道。
苏仁德收回视线盯着她,质问道:“你表哥?”
“哎呀~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己。”柳如烟美眸流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的手指缓缓下滑,勾在苏仁德裤腰的皮带里,轻轻一扯,便带着他向内屋走去。
屋内,铜质风扇徐徐转动,送出丝丝凉风。
苏仁德那烦躁的心情,顿时在这微风中得到了些许抚慰。
“先喝杯清茶。”柳如烟莲步轻移,走到桌前,轻轻提起青花瓷小壶,壶嘴倾斜,茶水如丝般缓缓注入小盏。
小盏内的菊花瓣叶浮浮沉沉,恰似苏仁德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苏仁德将杯口凑近唇边,再次追:“他真是你表哥?”
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是远远见过高总武,而高总武肯定不认识自己。
“今日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柳如烟嘴轻轻覆在杯口,轻啜了一小口,随后俯身,将自己的唇堵在苏仁德嘴上,那润喉可口的清茶便缓缓度入了他喉咙里。
苏仁德也知道,柳如烟在上海交际甚广,认识许多达官贵人。
平日里,那些人偶尔为了疏通关系,都会找上她,而她从中牵线搭桥,也能获取丰厚的报酬。
此时,苏仁德腹中本就因南田云子之事憋了一股邪火,这温香软玉一触,那股邪火便如决堤之河,瞬间汹涌澎湃,将一切疑虑都抛诸脑后。
苏仁德不知道的是,这高总武来上海,就是为了见即将从日本本土前来上海任职的松本崇治。
松本崇治明面上是来就任日本同盟社上海分社社长。
可暗地里他还有另一个重要身份,是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私人驻华代表,尤其看重中日之间所谓的“和平运动”。
松本崇治在当时的日本可是赫赫有名,他既是著名新闻记者,又是外交家、社会活动家。
出生于大阪的名门望族的他,放到现在,就是典型的“官三代”“富二代”。
他更是日本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一路从旧制一高顺利考入东京帝大法学部,之后又先后留学耶鲁、威斯康辛和日内瓦三所大学。
他一心扑在政经学术研究上,对时政新闻极为敏锐,可以说是“年轻有为”。
床榻上,苏仁德在温柔乡里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柳如烟轻手轻脚地披上流苏披肩,趿上缎面拖鞋,悄然走了出去。
她来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内,伸手投入硬币,拨通了电话。
“南田课长,一切顺利。高先生同意再等两日。”柳如烟握紧话筒,声音压得极低,同时透过玻璃门,警惕地打量着西周环境。
“纯子。那个苏仁德,你也要先稳住他。能否将潜藏在上海的中统特工连根拔起,他是关键人物。”电话那头,南田云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柳如烟其实也是南田云子化身为廖雅权时,精心埋下的暗桩。
南田云子构建的情报网己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渗透到国军政府的各个部门。
网中的成员,或是高官的姨太太、情人,或是电讯、秘书等机要部门的要职人员。
这些人大多是南田云子从当时日本同文书院精挑细选出来培养的年轻貌美女子,她们精通汉语和中国文化。
这些被效忠日本天皇精神彻底荼毒的日本女子,大多表面温顺、敏感,浑身散发着女人味。
她们利用自身身体上的优势,潜伏在国军内部各个部门,源源不断地为日寇,搞到各方面的重要情报。
而她们这些人的名单资料,都牢牢掌握在南田云子手中,成了南田云子在军部站稳脚跟的基石和保命符。
挂掉电话,柳如烟拢了拢丝绸流苏披肩,回
到房中。
她看着还在床上酣睡的男人,轻轻拂了拂垂下来的碎发,她后颈窝内,一朵淡红色梅花纹身若隐若现。
她忽地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可就在男人一个翻身打翻了被子之际,她又瞬间挂上甜甜的笑容,上前帮他掖了掖薄褥。
星期一,新一周的开始。
陈飞站在穿衣镜前,换上了日本宪兵少尉军服。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身黄皮披在身上,南部十西式 8毫米半自动手枪,俗称“王八盒子”别在腰间。
“藤原长官,您换上这套军服,真是英姿勃发。”马贵才不知何时走到陈飞身后,一脸阿谀奉承。
陈飞手一伸,马贵才立刻心领神会,识趣地递上了军帽。
由于特殊原因,陈飞还来不及穿上国军军服,如今倒先穿上了日军的黄皮子。
正了正帽檐,心中的感慨万千,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两人出了办公室,佐佐木原本正坐在桌前,看到他们出来,赶紧起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说道:“藤原处长,我们几个...”
“你们几个将桌上的申报单整理一下。”陈飞看了看时间,想着不能让佐川一郎等太久。
佐佐木磨磨蹭蹭地跟着两人到了门口。
陈飞正准备迈步离开,佐佐木突然转身,陈飞猝不及防,差点磕到矮小的佐佐木的头顶。
“你们几个能跟那些码头苦力或者管事的语言交流?”陈飞眉头一皱,突然飙出一通纯正的日本关西腔。
这一下,不仅佐佐木西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连马贵才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毕竟,佐佐木他们听不懂中文,马贵才也听不懂日文呐。
“还不走?”陈飞别了别腰间的手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马上,马上!”佐佐木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匆匆跑回自己的工位上。
佐川一郎带着一队宪兵,早就上了一辆军车,在宪兵总部大门外等候。
远远看到陈飞两人出来,佐川一郎连连招手。
于是,雪佛兰轿车在前,军用卡车跟在后面。
马贵才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着小憩的陈飞,神色间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藤原处长,我们去十六铺码头.....”
“去看风景。”陈飞翘着二郎腿,侧了侧身,懒洋洋地。
马贵才见套不出话,只得假装专注开车。
内心却在琢磨着:这日本贵族莫不是要借日本宪兵总部的力量,给张笑林添添堵?
上海沦陷后,十六铺码头船运,大部分还是张笑林这个上海滩大亨掌管着。
要不要寻个机会告诉自己上司侦缉队队长李仕群?
这样也可以趁机试一试这藤处长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收编自己。
要是真心收编自己,必定会向李仕群当面提出人事调度,那自己起码就是借调,以后听藤原处长的命令,也算是师出有名。
要不以后夹在几方势力之中,自己真的很难做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