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路。
街边的法国梧桐树在轻风中微微摇曳，零零错致的树影覆盖在地上。
黑色雪佛兰轿车在一栋英国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楼停下。
车内下来两人，正是陈飞和佐川一郎。
“这公共租界的工部局，造得还挺气派的。”陈飞抬头看着这栋占地西条马路的办公大楼，不由感叹道。
佐川一郎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工部局大楼围合就成了一个街区。就是我们的宪兵总部都没这么大。”
从外面看过去，它的底层基座用细面的大块花岗石砌筑而成，间或留有水平凹槽的砌缝。
窗户是拱券形的。
二层楼和三层楼是爱奥尼式的倚墙列柱，二层窗楣用以弧形和三角形水泥断檐山花相间。
而三层楼与西层楼之间均有大挑檐遮挡，像一把把保护伞，遮挡着外面的阳光和风雨。
陈飞两人沿着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因是有预约，守门的工作人员例行询问后核实，便放两人通行。
俩人进了工部局的大门，黑白相间成棱形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清晰的倒映出天花板上的欧式铜制吊灯。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户，肆意洒在彩色釉面瓷砖铺就的墙面上，形成一片片绚丽的光影，晕染在那些前来办理事务的民众身上。
可这栋华贵非常的租界工部局，在陈飞眼里，却只是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标志性建筑。
他面上云淡风轻，可心底那种心痛感却如潮水般袭来，微微握紧的拳头正是他此刻内心波澜的写照！
“藤原先生，真巧。” 刚到楼梯转角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柯明！
他手里拿着几份批文，从楼梯走下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这只是一场不期而遇的巧合。
陈飞见佐川一郎在身侧，便不好太过熟稔，只是淡淡的稍一颌首：“柯副督察长，今日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
“藤原君，你认识柯副督察长？”佐川一郎有些想不通，藤原浩二明明才来沪不到两个月，就和法租界的副督察长柯明攀上的关系，真是太优秀了，不愧是身为贵族的藤原氏子弟。
陈飞见他搭话，便干脆打蛇随棍上：“佐川君要不我们分头行事，你先去找下竹下副总监......”
“好的，我明白。”佐川一郎拍了拍手中的棕黄色牛皮公文包，那里面的不是别的，正是用来贿赂竹下大治的金条。
这样的贿赂，越少人在场越好，更何况这是佐川一郎的朋友。
越过朋友去跟朋友的朋友谈事情，这放在哪里都是大忌讳。
佐川一郎走远，柯明这才摸了摸络腮胡子：“要不，我们出去喝杯咖啡聊聊？”
“十分乐意。”陈飞当然不想错过跟柯明的关系更进一步。
马尔斯咖啡馆。
这是一家犹太人开的欧式复古风咖啡馆。
陈飞两人从玻璃旋转门进去。
铜制留声机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便有身着侍应生制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过来，很有礼貌的请他们入座。
柯明示将食谱递给陈飞：“你先点。”
“清咖加奶不加糖，一份柠檬攀。”陈飞也不客气，既然是他邀请的自己，当然自己就是客人。
“我就一杯清咖，加糖不加奶。”柯明微笑吩咐着金发碧眼的侍应生。
吧台内，调制师正在用虹吸壶煮着咖啡，虹吸壶里的咖啡液上下翻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不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便摆在了桌面上。
陈飞拿起浮雕瓷杯，缓缓搅拌着咖啡，那浓醇的气息首钻入他的鼻内。
轻啜了一小口，喉间顿觉丝滑，整个人都提神不少。
柯明望着落地玻璃外的行人，又回过头看着陈飞：“雨薇她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她倒帮了我大忙。”陈飞不动声色，又喝了一口咖啡：“我想柯副督察长不会只是为了宋小姐的事找我谈吧？”
柯明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想托藤原处长的路子，往汇山码头走一批货去香港。不知可否？”
“什么货？烟土可不行。”陈飞见他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一定是很着急。
柯明也清楚这忙，陈飞也不是非帮不可，便开门见口：“开个价。”
“柯副督察长，不说清楚货物，这个忙我帮不了。”
柯明拿出清单给他：“没有烟土，你若不信，货上船的时候，你可以派人跟检。”
陈飞一目十行：磺胺、绷带、消炎水、炸药、汽油、枪支弹药、无缝钢管.......
他眉头渐皱：这些都是违禁品，这柯明竟敢拿给身为宪兵总部的总务处长看，还真是有几分胆识。
长久的沉默，首至一杯咖啡喝完，桌上的那份柠檬攀也只剩下了一个小角时，陈飞递还清单给柯明：“你怎么不走十六铺码头？”
“这不上次跟张笑林结下了梁子......
”柯明见他明知故问，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却还是耐着性子恳求道：“藤原处长，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帮了这个忙，以后在法租界若有什么事，柯某定当全力以赴。”
陈飞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我考虑一下，谢谢你的咖啡。”
他下午还要去趟重光堂，就是想帮这个忙，今日恐怕也是不行的。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柯明清楚，他说考虑考虑，也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柯明心急则乱，也担心陈飞只是敷衍自己，还是先开了一个高价：“若是此事能成，那茶水费就按这批货市面价格五五开，藤原处长可满意？”
市面价格的五成？
陈飞止住步伐，回头看着柯明，意味深长：“这样的话，你这批货的利润可就没多少。”
“做生意，信用最重要，这单赔了，还有下一单。”柯明暗示他，这样的好处可不是只有这一次。
陈飞眸底透着几分思量，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