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荔挂绿 作品
46.西南诸国(五)
糜哈鞑慢吞吞挪到城楼上,只见那穆宣一身狼狈,被几十亲兵簇拥着在城下,身后是队列歪歪扭扭的北苕军。
穆宣见城头上露出那张熟悉的胖脸,忙叫道:“糜兄救我!”
糜哈鞑大肚子顶着城墙的垛子,艰难地伸长脖子往下看:“小老弟,你怎地如此狼狈?”说罢,让人将城门开了一条小缝,只放他一人进来。
穆宣进得城内,二话不说,拉着糜哈鞑的手让他赶快出兵帮他夺回珞头。
糜哈鞑挥挥手,甩开穆宣:“急什么,我们这边都布置好了,专等着他们来呢。”
穆宣急道:“城池守不住!我们趁他们在来的路上,出城埋伏,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糜哈鞑双眼一瞪:“怎地守不住,你看不起我?”
穆宣仰头道:“他们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巨大弩箭,有三支长枪那么粗,一发射过来,便钉在城墙之上,扎进去有这么深。有这东西,他们连攻城梯都不用,一面往我们城头发箭把守城的人压得不敢伸头,一面往城墙上扎,直接当爬城的梯子使,根本守不住!”
糜哈鞑半信半疑,叫来好几个人询问,方信了此言。
他沉思片刻,手一挥:“也罢,他们从珞头过来,定是疲惫不堪,我们就在三里亭那里会一会他们。老四,记得带上你的战象队。”
糜坎卓闷声闷气地答应一声,也不多话,径直回去准备了。
糜哈鞑带上另外两个头人,点齐兵马,便开城门,浩荡往东而去。
到得三里亭空旷处,果然见到江南军远远而来,扬起弥天的尘灰,队前一个硕大的军旗,上书“顾”字。
糜哈鞑料定自己占尽人数地利之便,还有战象这一秘密武器,因而一点也不惧,冷哼一声,便传令就地摆阵。又嫌弃穆宣的几千残部不够看,只让他们在后方掠阵。
穆宣新败,惊魂未定,巴不得躲在后面,忙点头哈腰地往后溜了。
不多时,双方各自摆好阵营,一阵鼓响,糜哈鞑率先发令,指挥中军精锐发起冲锋。
几乎同一时间,对面的江南军也动了起来。
霎时,战场上的呐喊声、马蹄声混着鼓声隆隆,直冲云霄。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战鼓,闷闷地震动起来。
不知为何,那本应躲在阵后的北苕军竟也开始了冲锋。
糜哈鞑一惊,后方到处响起惨叫声、叫骂声,以及兵刀交响之音。
怎么回事?
不过短短几息,构屠兵后方便被北苕兵冲刺出一个巨大缺口,构屠中军的阵型瞬间变形了。
与此同时,江南军的前锋也杀到了,呼应着北苕军的位置,一起将构屠中军切成了两半,并趁着构屠阵型大乱,开始了压倒性的打击。
糜哈鞑大怒,扬鞭指着穆宣道:“你敢算计我?找死!”
穆宣和几十个亲兵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见糜哈鞑怒骂,忙双手乱摆:“我没有!我不是!他们……这……”
糜哈鞑气的七窍生烟,一面让人去抓穆宣,一面下令让战象队提前上阵。
穆宣大惊,忙带着亲兵往外逃去。方跑了一截,只听得一阵隆隆之声传来,还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噼里啪啦之声。
他往后一瞧,吓得抱住了马脖子。
只见构屠大军后方,竟冒出一群大象来。
那大象约摸有四五十头之多,每头象上有三四个士兵,其中一人坐于象颈,控制方向,另外两三人手持弓箭、长矛等物,高高在上俯瞰战场,好一番威风凛凛的气象。
领头的大象嘶鸣一声,声如裂帛,后面群象纷纷扬高了鼻子叫起来,气势恢宏,声音响彻沙场,将战场上的战马吓得原地跳跃不已。
穆宣见此,反倒拉紧缰绳不逃了。
这象兵竟然如此厉害,看来构屠必胜无疑,说不定立时便可帮他夺回失地。
方才他残部的临阵倒戈,他完全不知情,定是江南军的诡计。他回头好好跟糜哈鞑那厮解释一番,应该也无碍。
战场的另一边,穆晴此刻也正在江南军中。她一身戎装,骑了她的小白马,在统帅伞盖之下并不显眼。
方才北苕残军的倒戈,正是她与顾维朗一手谋划的。
攻占珞头城时,北苕的守城军士见东城城头失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便从西门蜂拥而出。率先入城的江南军,特地派出一军换了北苕军衣衫,也混在队伍中,从西门出去了。
这一军早已偷偷跟上了穆宣,但一直隐忍不发,只装作是从城中逃出的败军,惶惶然跟着,为的就是在构屠阵前倒戈,打乱对方阵脚。
构屠军果然因此溃败,但构屠也不是吃素的,马上派出了象兵,应变能力倒也算快。
见对面放出象群来,穆晴神色一凝,沉声道:“来了!”
旁边,童瑾也难得穿了一身轻甲,更显得眉目如画。他听得女帝吩咐,便往后一招手。
只见一队人架着车从阵后迅速穿插上前,每一车由双马拉动一个木架,架子上是黑黝黝的朝天炮筒。
那战象摇头晃脑,尚未冲到阵前,突见对方阵列中十数处火光一闪,那一列炮筒便发出震天也似响动,仿佛半空中一下子炸了十几个响雷,如山崩似地裂,把人震得耳朵嗡嗡响个不住。
那战象虽平日也受些训练,也都只是些小兵在前后左右敲锣鸣鼓而已,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一时之间,都吓得停了脚步,愣在了当场。
一瞬间之后,领头的战象短嘶一声,掉头就跑。
群象也跟着扭屁股往后,有的跑得太快,还将身上的构屠士兵给甩将下来,又被后面赶上来的战象踩踏。象兵的领队糜哈卓就当场被甩下身亡。
战象不像普通士兵还诸多顾忌,逃命起来更是不会给督战官面子,任他面前有什么挡着路,直接莽上去就是撞飞。
一时之间,构屠军土崩瓦解,鸡飞狗跳。
顾维朗带着大军趁机掩杀过去,还顺手把那逃得不远的穆宣一把提起,往亲卫马上一抛,让他带往后方女帝处,自己继续带队追赶败军去了。
穆宣在顾维朗亲卫的马背上打横趴着,颠了一路,被扔在女帝面前时,忍得脸色青白也没忍住,哇一声便吐了一地。
女帝嫌弃地控马往旁边避了几步:“叛国之人、弑父杀弟,有何可说的,就是个死罪,带下去罢。”
穆宣听闻,忙膝行几步:“陛下,臣实在冤枉啊!与西岱叛军勾结这些事,都是穆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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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匹夫暗中指示我做的。后来,他见叛军落败,怕陛下清算,方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穆纥自己想两头都落着好,罪倒全怪我一人头上了,我不杀了他,小命早就不保了。这不是我的错啊陛下……”
穆晴不耐烦听这些撕扯,后面自有宗正寺和刑部处理,便挥挥手示意拖下去。
穆宣见状,噗通噗通叩了好几个响头:“陛下饶命,我还有一机密之事禀告,求陛下允我戴罪立功!”
穆晴骑在马上,俾睨而视,对着地上匍匐之人,轻轻扬了扬眉毛:“哦?”
……
宣兴三年夏,朝廷军一举平定北苕之乱,大破构屠军,并乘势攻入构屠。
与构屠比邻的大寰、乌末两国皆响应朝廷军,三面夹攻,一举将构屠全境拿下。
穆晴废除了构屠土司自治制度,并将构屠与被取消了封国制度的北苕一起,划入北苕地界,朝廷设立北苕路,委任各官,一切收归朝廷管理。
一时间,大历的威名再次震慑西南诸国,大寰、乌末皆臣服纳贡,并争先与大历约定互市不收缴关税,商队过路一证互通,真正实现了水陆商道的畅通无阻。
这些都在穆晴原先的设想中,而巅南国的归化,却是意料之外。
这日,穆晴设酒席,大宴群臣,为出使大寰、乌末的功臣段媛、司空盈接风洗尘。
觥筹交错了一番之后,穆晴带着段媛、司空盈,以及陆彤、方玉壶几个女官,回到临时行宫的小院,清清静静地喝酒叙话。
时值仲夏,西南特有的黄色岐英花一团团地盛开。
那花瓣硕大如手掌,却又纤薄得在月色下竟能透出光来,花朵三三两两缀在枝头,如同挂了满树的黄灯笼,让人见之忘忧。
司空盈一口喝尽杯中的“狮子奶”,诚恳地望向女帝。
“陛下,我不想当巅南国君了。”
穆晴伸手摸摸她绯红的脸颊:“你别是喝醉了吧?”
司空盈替穆晴满斟一杯:“陛下说笑了,我们巅南人可是喝着米酒长大的。”
她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我从小便不服输,一心要跟弟弟们争个高下,证明自己比他们更出色。所以我拼命努力,给自己攥下了一大堆产业,后面听说陛下的事迹,又义无反顾投奔陛下。”
“那时,我确实想要巅南国君之位,陛下也确实会给我这个位置。”
“但是跟随陛下以后,我从陛下的肩膀看过去,看到了山河壮阔、而人有移山倒海之力。”
“西南洪灾,举国之力,可疏洪水、调粮食、安民抚众。方姐姐针对西南水系做的通盘水利工程,可以泽仁万亩良田。联合西岱、巅南、北苕、大寰、乌末打通的商路,可以福泽一方百姓。”
“这些我从前都是没见过、也不敢想的,而陛下看到也做到了。这些若人人拘泥于一方小小封国,闭关自守,是绝对没办法做到的。”
“颠国百姓的命,是陛下从洪水手里救下的,未来的水利、商贸也会源源受到大历的恩泽。”
司空盈说到此处,离席起身,肃立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历官员之礼来。
“臣愿代巅南属国,请求归化入大历。巅南国土,并入大历疆域;巅南子民,世代为大历之民,陛下之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