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公子哥倒也气定神闲,油亮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三七分,身着真丝面料的白色西服,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身形,脚蹬一双米白色三节头牛皮鞋,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行走之间,刻意摆出一副飘逸出尘的姿态,还是难掩骨子里的纨绔之气。
“... 这画是赝品!” 年轻公子哥冷不丁将怀里卷轴 “啪” 的一声重重砸在玻璃柜台上,双手抱胸,眼神犀利如刀,盯着老板。
这群人明显是来找茬的!
陈飞本不想卷入这场无端的纷争,只想尽快带着东西离开:“老板...”
“... 哦。” 那老板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愣了片刻才匆忙应道,赶忙找来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匣,小心翼翼地装上那两枚,不,现在是三枚物件。
陈飞接过小木匣,在手中掂了掂,便侧身朝着店门口走去。
年轻公子哥眼疾手快,一抬手示意,两名彪形大汉如恶犬一般,迅速伸出手臂交叉拦住了陈飞的去路。
陈飞眉峰微微一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未回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烦劳让开一下。”
“先生,这家古董店专门卖赝品,你不介意?” 年轻公子哥微微抬起下颌,鼻孔朝天,一副傲慢的模样。
其中一名大汉见状,立刻伸手就去抢夺陈飞手中的小木匣。
陈飞早有防备,身形敏捷一闪,堪堪避开。
那大汉收势不及,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重心瞬间失衡,“啪” 的一声,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柔道?” 年轻公子哥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前一脚狠狠地踢开刚撑着手肘要爬起来的大汉,嘴里骂道:“滚一边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陈飞心中一凛,这人竟然一眼就看出自己使用的是柔道,看来对方也并非完全是个草包。
他既然明知自己是日本人还不罢手,这其中定有缘由,倒还真是有点意思。
在美国时,陈飞不仅刻苦学习西点军校的各项课程,还努力钻研关西腔的日语,甚至连柔道也学得有模有样。
他天资过人,对武学又有着极高的悟性,老师沈子良对他十分赏识,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柔道的前身是柔术,而柔术本就源于中国武术,对于聪颖好学的陈飞来说,掌握柔道并非难事。
陈飞往前几步,刚踏出店门,便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
他反应极快,脖颈微微往左一扭,右足轻点地面,整个人如飞燕一般轻盈地跳出了几米开外。
“... 嘟嘟嘟!”
洗完车却找不到陈飞的马贵才,心急如焚,只得一路疯狂按着喇叭西处寻找。
陈飞远远地瞧见,立刻举手用力挥了挥。
嘎!” 的一声,黑得锃光瓦亮的雪佛兰稳稳地在陈飞身后停下。
马贵才急忙跳下车,一路小跑着过来给陈飞开车门。
那年轻公子哥岂会善罢甘休,他恶狠狠地吩咐那帮人守住店门,自己则带着几个手下又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张少爷?” 马贵才显然认识这位公子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凑过去打招呼。
年轻公子哥却毫不留情,上来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扯着嗓子喊道:“他李仕群拜了季老爷子当了干儿子,你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呐…”
马贵才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反抗,只得赶紧凑到他耳畔,低声下气地说道:“张公子… 张小爷,这位是藤原浩二,从日本刚到中国,来头可不小。”
“嘀咕什么?还不快上车?” 陈飞半开着车门,一脸的不耐烦,完全无视年轻公子哥的存在。
马贵才无奈,只得又急急说道:“张少爷,请您代小的跟祖师爷问声好,我这实在是走不开......”
“今日就先饶过你。” 年轻公子哥突然一松手,马贵才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扑到车引擎盖上。
一只强有力的大掌及时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带。
为了保持平衡,他两只手在空中慌乱地划拉着,活像一只落水的鸭子。
这年轻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上海三大亨之一张笑林的小儿子张法耀。
其他两大亨,有的去了香港,有的年事己高,拒绝了日寇的邀请,闭门不出。
只有这个张笑林,甘愿沦为日寇的走狗,为日寇源源不断地提供战略物资,从中谋取巨额利润。
马贵才也是青帮子弟,论辈分,他得恭恭敬敬地叫张笑林一声祖师爷。
好在衣领被人一揪,马贵才终于站稳了脚跟。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陈飞出手相助。
“这位是?” 陈飞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年轻公子哥,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
“张法耀。是张公家的小公子。” 马贵才夹在中间,谁也不敢得罪,他心里叫苦不迭,自己不过是去洗个车的功夫,怎么这混世魔王就跟“藤原浩二”这日本贵族杠上了
?
他只得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活像一朵盛开的大菊花。
陈飞心中自然清楚马贵才口中所说的张公是何人,可他现在的身份是初到上海的日本贵族,于是故意摇了摇头,一脸傲慢,从牙齿缝里冷冷地迸出两字:“上车!”
“想上车可以,交出你手中的东西。” 张法耀本就是来店里敲诈勒索的,见陈飞挑中了自己最中意的几件物件,哪肯轻易放他走。
在他眼里,什么日本贵族,自己的爹可是上海三大亨之一,如今连日本人都要拉拢的对象!
张法耀年少轻狂,不晓得轻重,可他身边的人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其中一人偷偷给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悄悄退下,跑去打电话给张笑林。
“什么?这兔崽子,敢当街拦日本人的车?还是个日本贵族?” 电话那头的张笑林听了,顿时暴跳如雷,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一只白瓷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杯子应声而碎,碎片正好溅到了三姨太的脚边。
三姨太三十多岁,正是风韵妩媚的年纪,平日里被张笑林宠得有些任性。
她见状,娇嗔地一跺圆头带褡黑皮鞋,手中水红色真丝帕子往张笑林脸上一甩,娇声道:“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法耀他或许只不过是闹着玩...”
“啪!” 的一声脆响,三姨太那白皙粉嫩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你就惯着他吧!迟早一天连小命都玩完!” 张笑林怒目圆睁,手指着三姨太,又一巴掌挥了过去,可就在三姨太惊恐地闭上眼睛准备挨打的时候,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三姨太缓缓睁开眼睛回过神来时,张笑林早己带着一帮人匆匆出去了......
就在陈飞与张法耀僵持不下的时候,几辆汽车如疾风般风驰电掣般驶了过来,“嘎吱” 一声,稳稳地停在雪佛兰轿车面前。
陈飞心中暗忖,看来今日是别想轻松离开了。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轻轻扭了扭双腕,活动着筋骨。
马贵才见状,吓得脸色惨白,生怕陈飞一冲动就动手,那要是真打起来,自己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急忙劝阻道:“藤原长官,别冲动...”
“让开…” 陈飞深知自己初来上海,绝不能输了气势。
要是连一个张法耀都搞不定,那影佐贞昭定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男人在外面,就是要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和魄力,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当缩头乌龟。
“少爷,他...”
“让他进去,我们这么多人,他还能玩出一朵花来不成?” 张法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陈飞深吸一口气,大步折返进古董店,只与老板低声耳语了几句,那老板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连连点头。
他急忙找出纸笔,写下两份契约,在签名处郑重地盖上自己的手印,然后双手颤抖着递给陈飞,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先生,您不怕...”
“若是不信我,大可毁了这契约。” 陈飞作势要撕毁契约,老板见状,吓得脸色苍白,急忙伸手阻拦。
“这招牌是我曾祖父手里传下来的,我... 我不想毁在我这个不孝子孙手里...” 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满是哀求。
陈飞隐去嘴角的笑意,提笔在落款 “宋怀轩” 的左侧,写下 “藤原浩二” 西个刚劲有力的行楷字。
他轻轻吹了吹那墨迹未干的签名,递给老板一张:“一式两份,童叟无欺。”
老板看了看落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感慨道:“年轻人,字迹遒劲有力,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宋老板,合作愉快。” 陈飞伸手同他握了握,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