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和牡丹回来的晚了,也是知道的最迟的。
牡丹里里外外的看了,然后说金福:“你出去招呼!留大家吃饭。”
金福出去了,小蝉看向大嫂:“人不少,做啥?”
“留饭是咱的心意!”但人太多,可着往饱的吃也不现实,牡丹看小如,以商量的语气:“大姐,咱今儿做烩菜,一桌一大盆。”白菜萝卜粉条,最后再加上辣面泼点油。这么吃看着量大,但其实最省。
小如在娘家是多干活,不拿事,不多嘴。弟媳妇这么安排,那就听弟媳妇的,说吃烩菜,那她就挽袖子:“我去洗菜。”
天冷,洗菜用的又是凉水,抢最不好干的活去干。
小蝉拿了刀:“我切菜。”
牡丹只叮嘱:“白菜掰开都行,大片的撑盆,看着量大。萝卜切大滚刀块。”好切!
小蝉:“……”大块也撑盆,看着量大!自家这大嫂,是真的会当家。
还真就是这样,瞧着可大方了,但其实没用多少料,不是不大方,是真大方不起!
牡丹还跟人家解释:“没那么多碗,来不及借了,咱就这么先吃吧,凑活凑活!”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干这点活还招待一顿饭。
反正是饱的没饱的,吃完拉倒。觉得没饱,那应该是抢不过同桌的人导致的。按说是够吃的,那么大的盆,堆的冒尖尖了。
牡丹特别热情:“吃好了没?也没来得及准备,没招待好。”
“很好了!味儿好。”
那肯定味儿好,放了家里的酱料,白菜香甜,萝卜软糯,粉条劲道,麻辣里带着些酱香,味儿重,可不就好吃吗?
第二天好些人早早都上门,想着需要帮忙,咱都搭把手。于是,再桐桐开着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家门口好些人。
大家先是笑:“林大姐,你开回来的?”
“嗯呢!”
“哎呦!只见你开着拖拉机耙地,还真就会开这个了?”
说笑着,四爷和桐桐就从车上下去了。
顾艇坐在车上,看到这一张张笑脸,就很突然的心生退却。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站的笔直挺拔,应该昂首阔步的走下去,跟小意家得亲朋近邻打招呼,得叫小意被人羡慕,得叫小意的父母觉得荣耀。
可现在呢?怎么下去?怎么能这么下去?怎么能以这么一副样子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别人会怎么说小意?又会怎么议论她父母?
小意拉他,他坐着没动。应该大大方方的下去,像个男人一样坦然才对!可这一刻真的自惭形秽起来,更害怕因为这些,给小意以及她的家人带来伤害。
他手握成拳头,藏在大衣里,车门子打开,冷风灌了进来,他瞬间清醒!
岳父拉开了车门,站在车下看着他。
那边,应该是小意的哥哥们,他们从车顶上把轮椅取了,推了过来。
岳母在边上喊:“顾艇,高个清瘦的是你们大哥,叫你大哥扶你。”顾艇伸出一手,叫了一声:“大哥!”
“嗳!”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应着,紧跟着一双粗粝的手跟他握了一下,然后搀扶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支撑力。
还是那个声音,她说:“那个圆润的是你们四哥,认识认识,叫他搭把手。”
金喜伸出手搀扶另一边:“来,到家了。”
“四哥!”
“嗳!”
两个人的力量,将顾艇搀扶了下来。
小海将轮椅朝前一推,人坐在了轮椅上了。
“顾艇,叫你们大姐夫推着你吧。”
“大姐夫!”
“嗳!”
小意:“……”她站在车边,看着这场景,听着这诡异的静默声,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一个温厚威严的声音传来,是爸爸!他说:“开颜,包里是鞭炮!”然后喊长缨:“长缨——长缨——跟姐姐把鞭炮放了!”
长缨从后面钻出来,接了姐姐手里的鞭炮,那么多鞭炮,摆了一排。
霜天拉着竞天去厨房,霜天烧了一根木棍,竞天拿着烧着的木棍就跑:“哥——哥——给你这个——”
长缨接了木棍,“姐!拉竞天去一边。”
开颜抱着竞天躲到一边才放下,给竞天捂着耳朵。
紧跟着,火|药味儿传来,火光呲呲呲的冒着,紧跟着,噼里啪啦的响了一起来,一阵一阵接一阵,响了好长的时间。
随着鞭炮的响起,静默至此结束。大家不知道啥情况,坐轮椅也未必是永远好不了。
于是,重新又热闹与喧腾了起来。
这个问婚期,那个要喜糖的。四爷很高兴的样子跟人应酬,只说伤的不轻,确实需要疗养,孩子的婚事不能耽搁,这个冬天都不走了,先养身体云云。
再加上这到底是部队的老底子,震惊之后,大家真诚的送上祝福。伤了就养,慢慢来,病去如抽丝嘛……说了许多许多安慰人的话。
等喧闹结束了,人陆陆续续的散了。
牡丹、小如和小蝉才在做一大家子的饭。
小蝉问:“弄个大锅菜?”
“新女婿上门,这么吃不像样。”牡丹说:“取六个鸡蛋,给新女婿煮六个荷包蛋。”
行!
“凑四个菜,一个汤。再吃些饼子……”就差不多了。
顾艇感受到了重视,青石板是刚铺的,新土的痕迹还很明显。
饭菜端上来了,那么一大碗,里面是荷包蛋。荷包蛋上撒着香菜叶子,点着香油,香味扑鼻。桌上的菜色是大盘装的:酸豆角炒肉末,红烧豆腐,红烧肉炖土豆,豆芽炒粉条。
汤用大盆,是用骨头熬的高汤,煨着干猪皮、木耳、干黄花菜,菠菜,一人能有一大碗的量。
只新女婿的面前多了六个荷包蛋。
饭桌上又是孩子,又是长辈的,这鸡蛋哪里能自己吃?
顾艇看小意:分了吧。
小意端了碗要分,牡丹一把拦住了:“啥时候都能谦让,只新姑爷的荷包蛋不能谦让。我记得大姐说过,大姐夫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妈给煮了六个荷包蛋。顾艇也一样,都是六的。必须吃完。”
不是非得遵守这个习俗吧!
桐桐就笑,当地确实有这个讲究。原身给大女婿准备了六个,牡丹记着呢,给小女婿也准备六个:“听你们大嫂的!都吃了。”
鸡蛋吃多了可以少上厕所,顾艇是个体面人,一路上几乎都不沾水。坐在饭桌上,六个鸡蛋就说吃饱了,真的一点也吃不了了。
家里人吃了饭,桐桐悄悄的交代了长缨,叫他推着顾艇转转,路过后院的厕所,问他是不是要顺道上个厕所。
长缨是男孩子,又是晚辈,年纪不大,又不算是小了,是可以叫他没那么尴尬的。
这个安排真的太过于贴心,顾艇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医院有战友轮流着照看,回来小意偷着问了,可自己是好意思叫小意带着去,还是好意思叫她哥哥和姐夫帮忙。
打算结婚是一码事,真等面对的时候,生活中所有的琐碎都叫人……尴尬又难堪。
上了厕所,安置到屋里,金福和金寿以及小海就过去跟顾艇聊去了。
四爷得出去值班后天婚礼需要的东西,家里当然也就来不及准备什么嫁妆,一切从简。
西屋剩下家里的女人,长缨守着小姑父,听奶奶的话帮忙照顾一下,开颜带着弟弟妹妹去堂屋玩去了,不打搅大人说话。zg
小意坐在炕沿上,看着大姐、大嫂和四嫂,而后低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本来想跟爸妈说一声,我们在部队把婚礼办了就好……”
小蝉直接打断了:“就算是爸妈同意,我也得说一句,慎重!孩子小,需要把屎把尿的伺候照顾,这是一种心态;等父母老了,不能自理了,需要伺候,这又是一种心态。
说一句不怕咱妈见怪的话,咱心里都知道,照顾孩子就是三年,三冬三夏成个人,孩子能自己吃自己喝,会自己上厕所,需要大人手把手的时候很少。熬过去了,孩子就大了,希望在后头;
伺候老人,那是因为咱知道,老人的寿数都有数的。这种日子是能看见头的,可饶是这样,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
你现在这样,既不是照顾孩子,也不是照顾父母。本来是需要依靠的男人,偏还得依靠你。小意,日子太长了,非得这么选?”
小意:“……”她摇头,“他也能靠我呀!为啥非得女人依靠男人,男人就不能依靠女人呢?四嫂不了解他,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就是坐在那里不能动,也会比大部分男人像个男人,比他们更可靠。”
小蝉:“……”你要这么说,可叫我怎么说?
“到什么山头咱唱什么歌!”顾艇给大姐夫斟酒,扭脸跟大哥说话:“既然活着,就万万不能死。上过战场的就知道,能活着,就比躺在那里的战友强。凭啥求死?活,爷们当然要往好的活。手术这事,难料!恢复的跟以前一样,我都不敢想。哪怕是瘸着,拄拐,只要能动弹,不要人伺候,我就觉得是老天有眼。
可要万一,连这个也不行,那这辈子怕是真能在轮椅上。我也就得想,万一这辈子都在轮椅上,咋办?如果没有改善,一年之后,我会申请去后勤部门。既然要养家糊口,那就得工作。哪怕是伤残安置办或是服务中心,我都去。
地方不在于大小,部门不在于是不是热门……先安生的呆着!以后,找机会往军械、武器理论方面努力努力……如果能去哪个研究所做相关的工作,哪怕只是新武器的实验检测,我觉得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他认真的说着,诚恳的分析里面的利弊和可行性。
金福和金寿就对视了一眼:“……”说实话,小意看上这人……不是没有道理的!